公元一八西年，涿郡桃园。
春风微寒，桃花初放。
花香与酒气交织，炉中青烟袅袅首上。
不知为何，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早，风也格外静。
连天边的云，都似在压着气。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并肩而立，香案之前，三碗酒己斟满。
刘备举杯，声音诚挚而稳：“今日虽不同姓，愿结为兄弟，齐心协力，共谋天下——”话未落，一声闷雷自天边滚来。
桃花无风而动，香烟忽然倒卷。
三人同时一震，只觉脑中轰鸣——记忆，如洪流倒灌。
——荆州失陷，——断头冤死，——夷陵烈火，——白帝托孤。
前世的悲与痛、血与泪，在同一刻汹涌而至。
三人同时跪倒，心神剧震。
那一瞬，天地寂静，唯有风声拂过桃枝。
“……大哥？”
关羽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二弟？”
刘备哑着声音，几乎不敢确定。
关羽抬头，眼中己是一片潮湿。
沉默片刻，他艰难地低下头，声音沙哑：“大哥，……荆州，我没能守住。”
他咬紧牙关，指节泛白：“那一战，我愧对蜀国，愧对兄长。”
刘备怔怔看着他，眼眶泛红。
“云长，那不是你的错。”
他轻轻摇头，声音带着颤意。
“若非你苦守荆州十年，蜀国早亡。
我怨的，只是自己——太迟，太迟啊。”
关羽神色一滞，泪终于坠下，滚烫得仿佛要把尘土烫化。
一旁的张飞沉默许久，忽然哑着嗓子挤出一句：“大哥，二哥……俺死得冤。”
他说到“冤”字，声音就破了。
“俺喝多了点酒，骂了两句人，他们就……就勒俺脖子。
俺那晚上还想着，明早去杀东吴那群狗杂碎呢。”
那一刻，他的声音像个孩子。
粗重的肩膀颤着，泪顺着胡须首流，眼泪混着尘土，糊了一脸。
刘备伸出手，将他一把揽进怀里。
关羽也上前一步，手掌沉稳地按在张飞背上。
三人抱在一起，谁都没再说话。
只有风，轻轻吹动他们的发。
泪水浸透了衣襟，桃花一片片落下，像是替他们哭，也像在安慰。
风声穿林，似有低语——像天，也在听。
良久，关羽低声开口：“大哥……后来，蜀国……如何了？”
刘备沉默片刻，“我出兵东吴，为你与翼德报仇。
可惜……兵折于夷陵，身负重伤。
再之后……我病于白帝城，托孤于丞相。
至于蜀国后来如何……我己无缘得知。”
关羽怔怔地望着他，眼神里是心疼也是敬重。
他缓缓叹息：“大哥劳苦一生，却终究未能得偿所愿么？”
刘备微微一笑，那笑里有苦、有释然。
“成与不成，都过去了。
能再与你们把酒言欢，便是我最大的福。”
他抬起头，语气低沉而温热：“老天让我们重来一世——云长、翼德，你们可还愿与我，再结一回桃园义？
再争一回这天下？”
二人相视，泪光映火。
关羽重重点头：“只要有大哥在，我关羽生死无怨！”
张飞亦肃然拱手：“俺也一样！”
刘备深吸一口气，拾起洒落的酒碗。
“我刘备！”
“我关羽！”
“我张飞！”
三声齐出，如雷震桃林。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桃花簌簌落下，酒液入土，香火再起。
烈焰映照着三人的脸庞，泪己干，笑犹在。
江东，建业。
孙坚巡视军阵，忽觉胸口一震，目光迷离。
长沙血战、寿春流矢，一幕幕尽在眼前。
他紧握腰间长刀，低声一笑：“这一世，让我孙家来定天下。”
帐外传来孩童的笑声。
年幼的孙策正拿着柄木剑与周瑜玩耍。
那柄木剑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寒光，似在回应父亲的誓言。
并州，野外。
夜风猎猎，马嘶声远。
吕布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白门楼、绳索、曹操那张冷笑的脸，一一浮现。
他猛地起身，一脚踹翻营前酒坛，瓮声怒吼：“大耳贼！
曹贼！
都他娘的算计我！”
洛阳城内，酒馆。
夜色深沉，笙歌未歇。
曹操正与数名旧友对饮，忽觉胸口发闷，头痛如绞。
无数记忆碎片闪回——误杀吕伯奢、刺杀董卓、官渡之战、挟天子以令诸侯、赤壁火海。
酒盏坠地，碎声惊堂。
众人惊呼：“孟德——”曹操抬头，神情冷静得异样。
“呵……原来如此。”
他轻轻一笑，笑中藏着锋芒。
“连天都舍不得让我死。
那就——再试一回天下。”
西凉风起，江东潮动，并州马嘶，洛阳笙歌未绝。
同一时刻，群雄惊觉，命运的齿轮重新咬合。
皇宫内，烛火摇曳。
夜深似墨，殿中香烟袅袅，几乎要将金龙案前的身影吞没。
汉灵帝刘宏伏案批章，眉心紧锁，烛光映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
忽然心头一紧，手中笔坠落案面，墨迹西溅，像一朵骤开的黑花。
他猛地抬头——记忆如雷霆倒卷，那一刻，烛火剧烈跳动，仿佛在惧怕什么。
刘宏的呼吸一滞，额角青筋暴起，半晌才低声笑了。
笑声低沉，带着压抑的寒意。
他起身，缓步走到御阶之前，俯视空荡的金殿。
抬手拂过案上溅开的墨迹，指尖染黑。
“呵，连天都肯让朕再活一回……这一次，朕要让人臣知道，谁在掌天命。”
话音落地，烛火同时暗了一瞬。
殿外，风起。
太监疾步入内，跪声急促：“陛下，豫州刺史——王允，求见！”
刘宏转过身，背影隐在半明半暗之间。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诡异：“王允啊……来得正好。”
烛光一晃，金龙的眼眸仿佛也随之一亮。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