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不大,拢共就东南西北西条街,青石板路从中心十字路口延伸开去,像老人的掌纹,深深浅浅的车辙,刻满了年岁。
苏三河的肉摊在南街。
十字街口往北不出五十步,临河街有一间老旧的铺面,木头门板上褪色的“国营”二字还依稀可辨,如今是李福成经营的小卖部。
铺子窄小,货架上稀稀拉拉地摆着些烟酒、零食、酱油醋,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廉价糖精的气味。
这日晌午,日头正毒,街上没什么人。
一个矮胖油头的生面孔男人,穿着与古镇格格不入的夹克,步履匆匆地闪进了小卖部。
“老板,打个电话。”
外地口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急切。
李福成正靠在玻璃柜台后,摇着蒲扇打盹。
他被惊醒,抬了抬眼皮,没说话,只是把柜台角落里那部老旧的红色公用电话往外推了推。
男人抓起话筒,塞进几枚硬币,拨了号。
电话接通后,他侧过身,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寂静的午后,那声音还是清晰地钻进了李福成的耳朵。
“……对,到了,古关镇……正在打听那件事,就是老辈子说的,丢失的税银……”后面声音更低了……李福成摇扇子的手顿了顿,心里嗤笑一声。
又是个来做白日梦的。
这些年,隔三差五总有这样的人来,揣着些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就想在这古镇里掘出金子来。
他也不搭话,只眯着眼,装作打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南街的方向,落在了那个肉摊上,李桂芳不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回家了。
李桂芳,他中学时的同学。
那时候,她是班上最水灵的姑娘,两根乌黑的大辫子,走起路来一甩一甩,能甩到人心尖上去。
而他李福成,学习好,模样也不差。
那时候,她脾气没现在这么大,说话也小里小声的。
李福成总是感觉她对他是有好感的,本来……本来是有可能的。
可谁让他家祖上是古镇上的大户,社会成分高呢?
那顶看不见的帽子压下来,生生断了他的前程,也断了他的念想。
最后,不知道怎的,她嫁给了成分并不比他好多少、人也有点木讷老实的苏三河,一个杀猪的。
他在心里想着李桂芳的身影。
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没减去多少当年的风韵,反而添了些许丰腴,那腰身,那胸脯,裹在有些年头的碎花衬衫里,随着她剁肉的动作微微颤动,散发出一种熟透了、带着烟火气的生命力,灼得李福成喉咙发干。
即使是现在李桂芳年纪也有40了,变得脾气暴躁了,嗓门也大了,但李桂芳在李福成心里的少女形象并没有忘记,只是埋在心里更深了。
他从不去苏三河的肉摊上买肉,每次买肉都是他老婆去买。
李福成想着,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小腹窜起,他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心里一阵悸动,又一阵慌乱。
他赶紧收回思绪,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他在李桂芳面前不敢有丝毫表露。
他怕李桂芳那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更怕……更怕她男人苏三河手里那把明晃晃的杀猪刀。
那刀,他见过无数次,苏三河用它分割猪肉,动作精准,游刃有余,寒光闪过,骨肉分离。
一想到那刀锋可能带来的冰凉触感,他所有的非分之想便瞬间冻结,只剩下后颈窝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这时,打电话的矮胖油头男人挂了电话,说了声谢谢,没再多看李福成一眼,转身又匆匆融入了古镇狭窄的街巷。
丢失税银的传说一首都有,小镇上的人都把这事当成传说,从没当真过。
小卖部里重归寂静,只有老式吊扇在头顶吱呀呀地转着,搅动着沉闷的空气。
李福成的心却静不下来了,关于税银的妄想,关于女人的绮念,还有那柄无形的杀猪刀带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坐立难安。
他端起手边早己凉透的茶缸,猛灌了一口,苦涩的滋味一首蔓延到心底。
李福成的老婆声音从后院里传了出来,“吃饭了”,声音不大,有点软软弱弱的。
“端到前面来吧”,李福成应道。
李福成老婆瘦瘦的身影从后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两个碟子。
“今天见不到她了”,李福成想着,走过去接过碟子,放在玻璃柜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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