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队的灯光将凌皓的临时办公室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现场照片被一张张钉在白板上，张哲那张凝固着诡异微笑的特写位于正中央，像一枚冰冷的钉子，楔入每个人的视线。
那只猩红的绣花鞋被单独放大，妖异的色泽在冷白光下依旧刺眼。
凌皓站在白板前，双臂抱胸，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张照片，每一个证据标签。
“社会关系排查结果。”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压力。
小王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汇报，语速很快“张哲，海归金融精英，人际关系相对简单。
同事评价业务能力强，有些傲慢，但无明显仇家。
情感方面，回国后交往过两任女友，均己和平分手，排查后未发现纠缠迹象。
经济状况良好，无大额债务，最近甚至刚谈成一笔奖金丰厚的项目。
通话记录和网络浏览记录干净，最后几个电话分别是客户、同事和外卖。”
“外卖？”
凌皓捕捉到细节。
“是的，昨晚七点十分点的餐，餐厅送餐员确认送达时死者一切正常。
死亡时间推断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期间楼道监控未拍到任何可疑人员进入其所在楼层。
电梯监控同样。”
另一名队员补充道“公寓门锁是最高级别的智能锁，无暴力破解痕迹，密码只有死者自己知道。
窗户全部内锁。”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一个没有仇怨、没有财务危机、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年轻人在一个近乎完全封闭的空间里，以一种无法解释的、充满仪式感的方式死亡动机是什么？
凶手如何进出？
“那只鞋呢？”
凌皓问，目光转向证物袋。
那只红绣鞋此刻正被封存在厚厚的透明证据袋里，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那抹红色依旧扎眼。
“材质是真丝缎面和棉布内衬，手工刺绣，工艺很老道，但样式确实罕见。
己经请民俗学和纺织品的专家协助鉴定，暂时没有反馈。
上面的指纹除了死者和我们的技术人员，没有第三者的。
纤维取样分析中，但初步看，很干净，异常干净。”
技术负责人的语气带着挫败感。
凌皓走到证物桌前，隔着塑料膜仔细观察那只鞋。
那鸳鸯的眼睛，黑色的曜石碎片，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冷硬的光。
他几乎能想象出它套在死者脚上时的紧窒感。
一股极细微的、甜腻阴冷的气息，似乎穿透了厚厚的证物袋，顽固地钻入他的鼻腔。
他皱紧眉头，强行压下那瞬间的不适。
“扩大排查范围。”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沉默“项目竞争对手、过去可能结怨但被我们忽略的人、甚至他儿时的玩伴，任何一点可能都不放过。
凶手不可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定有我们还没找到的线索。
我只相信证据，现在证据不足，那就去找！”
队员们精神一振，纷纷领命而去。
凌皓独自留在办公室，重新站回白板前。
他看着那张笑脸，试图用理性的思维去解构某种神经毒气？
导致面部肌肉痉挛和幻觉？
但为什么是这种特定表情？
为什么现场没有任何毒剂残留？
为什么偏偏留下一只如此古怪的鞋？
逻辑的链条在这里卡死，无法转动。
---两天后。
凌皓的车子停在楼下时，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同样的精英公寓楼，不同的楼层，不同的户主，但弥漫在楼道里的那种无形寒意，却如此相似。
1703 室的噩梦，似乎在这里重演。
死者李明，二十八岁，年轻的律师，业界新星。
他躺在自己的书房沙发上，穿着家居服，手里还拿着一本看到一半的法典。
同样的，没有任何挣扎痕迹，没有任何外伤。
同样的，脸上凝固着那个巨大、标准、毫无温度的诡异微笑，将死亡的恐惧与扭曲的“愉悦”永恒地定格。
而他的左脚上，赫然套着一只一模一样的、猩红夺目的古老绣花鞋。
鸳鸯戏水，金线五彩，尖头微翘。
那红色，像刚刚凝固的血，灼烧着所有人的视网膜。
“凌队……”小王的脸色比上次更白，声音发干。
凌皓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冰冷的目光扫过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书桌上摊开着案件卷宗，电脑屏幕还亮着法律文书界面，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早己冰凉。
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可怕，除了沙发上那具带着恐怖笑容的尸体，和那只不该存在的绣花鞋。
技术队的人己经开始工作，但每个人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空气中，那丝甜腻阴冷的气味再次出现，若有若无，缠绕不去。
法医老陈蹲在尸体旁，额头的汗珠更多了。
“和上一个…几乎一模一样。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
原因…不明。”
凌皓走到窗边，窗户也是从内锁死。
他检查了门锁，同样毫无破坏痕迹。
“监控？”
“正在调取，但…”小王的语气己经不抱希望。
一种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悄无声息地侵蚀专案组的信心。
如果是连环杀手，动机是什么？
随机选择？
但两个死者都是年轻有为、八字…凌皓猛地顿住他想起张哲的生日，又迅速回忆刚刚看到的李明身份证信息。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但他立刻将其压下——这太荒谬了。
回到局里，会议室的气压低得可怕。
白板上并排贴上了两张死者的照片，那两张笑脸并置在一起，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压力成倍增加。
线索再次中断李明的社会关系甚至比张哲更简单，生活几乎是两点一线。
同样没有仇家，没有情感纠纷，财务健康监控同样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绝对的完美犯罪？
不，凌皓不相信。
但证据在哪里？
流言开始像霉菌一样在角落里悄悄滋生。
“太邪门了，两个都是笑着死的…还都穿着那只红鞋…我听我姥姥说过，古时候冤死的女人…嘘！
别乱说！
让凌队听见…可是怎么解释？
门锁得好好的，难道真是…那种东西穿墙进去的？”
“穿着红绣鞋的女鬼？
来找替身？
专找年轻有钱的男的？”
议论声很低，但在极度安静的办公室里，还是隐约能飘进凌皓的耳朵。
他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所有窃窃私语瞬间消失，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紧张地看向他。
“这里是刑侦大队！”
凌皓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要的是线索！
是证据！
不是这些神神鬼鬼、扰乱军心的无稽之谈！
谁再传播这种谣言，自己写检查去！”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低下头，不敢首视他的目光。
但恐惧并没有因为他的呵斥而消失，只是更深地埋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那两张笑脸的照片，像是有魔力一般，牢牢钉在白板上，也钉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凌皓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他面前的卷宗摊开着，记录着冰冷的、毫无进展的客观事实。
然而，那两只绣花鞋的影像，那双鸳鸯的黑曜石眼睛，那甜腻阴冷的气息，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
他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依旧是那片坚定的清明。
“继续查！”
他对自己，也对所有人说“一定有我们忽略的细节。
凶手是人，不是鬼。
找到那只鞋的来源，就是突破口！”
他的信念依旧坚定，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疑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
那冰冷的、非自然的触感，似乎又一次缠上了他的脚踝。
而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找到答案，第三个带着微笑的死者，很可能很快就会出现。
那抹猩红，正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无声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压力像不断上涨的潮水，冰冷地淹没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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