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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夜惊鸿影永和十七年，夏末秋初。一场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座皇城，

朱红宫墙被淋得颜色深重，琉璃瓦檐上水瀑如注。夜色浓得化不开，

唯有檐下昏黄的灯笼在风雨中飘摇，映照出无数破碎的光晕。马蹄声踏破雨幕，

一辆装饰简雅、却透着清贵之气的马车，在数名护卫的簇拥下，匆匆驶出宫门。车内，

谢玄裹着一件月白的素锦披风，斜倚在软枕上。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上不见什么血色，

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咳从喉间溢出，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伸出手，

指尖撩开车帘一角，望向外面被雨水模糊的夜色，眸光沉静，看不出情绪。“公子，

您今日就不该进宫。瞧这咳疾又犯了，若是让夫人知道，奴才……”身旁跟着的小厮长安，

一脸忧心忡忡，忙将暖炉又往他怀里塞了塞。谢玄收回目光，淡淡一笑，

声音带着病后的微哑：“陛下垂询三皇子功课，我做老师的，岂能因区区小病推脱？

”他语调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度。长安噤声，知道自家公子虽为庶出，

在相府处境微妙，但于学问一道，连皇帝都曾亲口赞过，

这才破格点了他做三皇子的启蒙师傅。只是这宫里的差事，荣耀是荣耀，却也步步惊心。

马车行至离相府尚有两条街的永巷，这里是达官贵人府邸聚集之处，平日清静，

此刻在暴雨中更是不见人影，只闻雨声喧嚣。突然！数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

自两侧高墙之上一跃而下，刀光森然，直逼马车！“有刺客！保护公子！

”护卫首领的厉喝声瞬间被风雨和兵刃交击声淹没。车夫当场被一支弩箭射穿喉咙，

鲜血混着雨水汩汩流淌。护卫们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杀气凛冽。

这些黑衣人目标明确，出手狠辣，全然不顾护卫的抵挡，招招直指马车车厢。

一支淬了毒的短弩“噗”地一声钉入车壁，距离谢玄的额角仅有三寸。长安吓得面无人色，

整个人扑在谢玄身前，声音发颤：“公子！”谢玄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却不见多少惊惶。

他透过被刀锋划破的车帘缝隙，冷静地观察着外面的厮杀。雨水冲刷着血迹，

在地上晕开一团团暗红。护卫显然落于下风，已有数人倒下。他手指蜷紧，

冰凉的指尖触及微热的暖炉外壳。今日这场“偶遇”的刺杀，时机、地点都选得如此刁钻，

是谁的手笔？东宫那位？还是他那位好嫡兄？心思电转间，他已将朝中可能的敌人过了一遍。

就在一名黑衣人突破护卫防线，狞笑着挥刀劈向车厢的刹那——“铿！

”一道更为清越震耳的金属交鸣声炸响！一道青色的身影，比雨丝更快，比夜色更凌厉，

如惊鸿般掠过，于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马车之前。那是一名身着宫中低阶侍卫服饰的男子。

他身形挺拔如松，手中一柄制式长刀，在他掌中却仿佛有了生命。刀光泼洒而出，

不见多么花哨的招式，只有快、准、狠！雨水砸在刀身上，迸溅成更细碎的水雾。

他一刀格开刺客的致命劈砍，手腕翻转，刀锋顺势而上，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效率，

划破了对方的咽喉。血线飚出，瞬间被大雨冲淡。刺客倒地。

青衣侍卫甚至没有多看那尸体一眼，身形晃动，已如虎入羊群，杀入战圈。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简洁美感，每一次挥刀，必有一名黑衣人重伤或殒命。

不过几个呼吸间，原本岌岌可危的局面，竟被他一人一刀，生生扭转。

残余的黑衣人见势不妙，发出一声唿哨，迅速后撤，消失在雨夜深处。战斗戛然而止，

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护卫首领捂着受伤的手臂，上前一步，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敬畏：“多谢这位兄弟出手相救！不知高姓大名，在哪处当值？

我等必禀明家主，重谢阁下！”那青衣侍卫这才缓缓收刀入鞘。他转过身，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面容完全显露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谢玄恰在此时，

由长安搀扶着，微微探身出了马车。四目相对。谢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却也极其俊美的脸。五官深邃如刻，

眉眼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与疏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墨色，

在雨夜中亮得惊人，

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寒星与……某种被深深压抑的、不属于他这个身份和年龄的沉重东西。

他浑身湿透，青衣紧贴着身躯，勾勒出精悍利落的线条。雨水沿着他鸦黑的发梢滚落，

滑过挺直的鼻梁，薄削的唇，最终滴落在他紧握刀柄的手上。那手，骨节分明，稳健有力，

虎口处覆着一层薄茧。“宫中侍卫，卫珩。”他开口，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

带着一股清冽的寒意，言简意赅。“路过。”他甚至没有看那护卫首领，

目光平静地落在谢玄身上，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安好。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让谢玄觉得，

自己仿佛被一道冰冷的月光穿透。“原是卫侍卫。”谢玄压下喉间的痒意，声音温和，

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感激，“救命之恩，谢玄铭记于心。”他扶着长安的手，

想要走下马车亲自致谢，脚步却是一个虚浮的踉跄。卫珩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小步，

伸手虚扶了一下。他的动作极快，手在触及谢玄手臂的前一刻便已收回，

仿佛只是防止他摔倒。但那一瞬间的靠近，

已足以让谢玄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血腥气和一种冷冽如雪松般的气息。“举手之劳。

”卫珩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谢公子无事便好。”谢玄站稳，微微颔首，

目光不经意般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那支钉入车壁的毒弩上，

轻声道：“这些人的身手……不像是寻常匪类。”卫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墨色的眸子微微一眯。他没有接话，沉默得像一座山。就在这时，

一阵夜风裹着冰冷的雨丝吹来，谢玄猛地侧过头，发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单薄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脸上那点残存的血色也瞬间褪尽，苍白得吓人。

长安急忙为他拍背顺气，急得快要哭出来：“公子！公子您怎么样？”咳声渐歇，

谢玄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掩着唇，气息微弱地对卫珩道：“失礼了……卫侍卫也浑身湿透，

若不嫌弃，可愿移步寒舍，饮杯热茶，稍作整理？”他的邀请合情合理，

带着世家公子应有的礼数与感激。卫珩看着他那副仿佛随时会碎掉的模样，

又瞥了一眼他握着帕子、指节泛白的手，沉默了片刻。雨，依旧在下。

就在谢玄以为他会拒绝时，却听到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好。”……相府，听雪轩。

这是谢玄在府中的独立院落，远离主宅的喧嚣，布置得清雅幽静。窗外雨打芭蕉，声声入耳。

室内暖意融融，熏笼里燃着淡淡的安神香。卫珩已换上了一套长安找来的干净常服，

依旧是青色，却比那身湿透的侍卫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质清卓。

他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谢玄也换了身宽松的素色袍子，靠在铺了软垫的躺椅上，膝上盖着薄毯。一番折腾下来，

他眉宇间倦色更深，但眼神却清亮如水。长安奉上两盏热腾腾的姜茶，便悄声退了下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今夜若非卫侍卫，谢某恐怕已凶多吉少。”谢玄捧起茶盏，

温热透过瓷壁传到微凉的指尖，“大恩不言谢，日后卫侍卫若有需要，谢某定当尽力。

”卫珩端起茶盏，并未立刻饮用，只淡淡道：“谢公子言重。职责所在。

”他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带着宫中侍卫特有的谨慎。谢玄也不在意，

轻轻吹开茶汤上的热气，状似无意地问道：“卫侍卫身手如此了得，不知师承何处？

这般年纪便有如此造诣，实在令人惊叹。”卫珩握着茶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随即松开。“家传粗浅功夫，不值一提。”“是么？”谢玄抬眼，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脸上，

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我观卫侍卫的刀法，凌厉刚猛，隐有军旅之风，

倒不像是普通的家传武学。”卫珩抬眼，对上谢玄的视线。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平静无波，

深处却似有锐光一闪而逝。“谢公子好眼力。曾在边军待过几年。”“原来如此。

”谢玄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他低头抿了一口姜茶，暖流顺着喉咙滑下，

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寒意。沉默片刻，他忽然用一种极轻、却极清晰的声音说道：“那些刺客，

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应是死士。他们出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我的命。”他顿了顿，

抬眸看向卫珩，眼神澄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且，

他们似乎很清楚我今日离宫的准确时辰和路线。”卫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位病弱的宰相公子，比他想象中要敏锐得多。寻常人经历刺杀，此刻恐怕还惊魂未定，

他却已经冷静地分析出了关键。“宫禁之事，非我等侍卫可以妄议。”卫珩的声音依旧平稳。

谢玄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了然，与他苍白病弱的模样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

“卫侍卫不必紧张。我只是……有些好奇。”他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

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像是在对卫珩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的眼睛……”他声音渐低，带着一丝病中的慵懒和模糊，“……很特别。

不像这皇城里的人。”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卫珩的心湖中炸开。

他握着茶盏的手，指节瞬间绷紧。猛地抬眸，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躺椅上那看似无害的病美人。

谢玄却已微微合上了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仿佛只是不胜疲惫，随口说了一句梦呓，已然睡去。窗外，雨声未歇。室内，

安神香的烟雾袅袅盘旋。卫珩定定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那双惯常冰封的眸子里，

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审视”与“探究”的波澜。这个谢玄，

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他最后那句话，是无心之失，还是……意有所指？

雨夜惊鸿一瞥，带来的不是终结，而是所有纠缠与故事的开端。

第2章 眸底隐星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余下檐角断断续续的滴水声，

敲打在青石板上，清脆，又带着一丝夜的寂寥。听雪轩内，烛火摇曳。

卫珩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背脊挺直，如同山崖上孤峭的青松。

他手中的那盏姜茶早已凉透，却始终未曾再饮一口。他的目光，

落在躺椅上似乎已然沉睡的谢玄身上，墨色的眸子里，情绪翻涌，最终又归于深沉的平静。

“不像这皇城里的人……”那句话，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

在他心底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是巧合？还是这位以病弱和才学闻名于世的宰相公子，

真的看出了什么？他自幼背负血海深仇，隐姓埋名，在这吃人的皇城中如履薄冰，

早已习惯了用冷漠和疏离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他的眼神，他的气质，

乃至他刻意模仿的、属于底层侍卫的言行，都经过千百次的打磨，

自信无人能窥破其下的真实。可谢玄，仅仅一面之缘，一句近乎梦呓的话，

却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最深的隐秘。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淌。熏笼里的安神香燃尽，

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就在卫珩以为谢玄真的睡熟了，考虑是否要悄然离去时，

那躺椅上的人却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初醒时带着些许迷蒙的水汽，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澄澈得仿佛能映照出人心。

“一时倦怠，竟是睡着了，卫侍卫见谅。”谢玄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

他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动作间，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瘦削白皙的手腕。“无妨。

”卫珩的声音依旧平淡，“谢公子既已安好，卑职不便久留，告辞。”他起身，

动作干脆利落，将那份属于侍卫的恭谨与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卫侍卫且慢。

”谢玄出声阻止，他看向卫珩之前换下的、如今叠放在一旁的那套湿透的侍卫服，

目光在其肩胛处一道不甚明显的暗红色血迹上停留了一瞬。“你受伤了？

”卫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那是之前格杀刺客时，

被对方刀锋划破油皮的小伤，他并未在意，没想到这点微末痕迹竟被对方注意到了。“小伤，

不劳公子挂心。”“伤口沾了雨水，若不及时处理，恐会溃烂。”谢玄却不理会他的推拒，

转头轻声唤道：“长安。”一直守在外间的长安应声而入，

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药箱。“去取些清水、伤药和干净的细布来。”谢玄吩咐道，

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再让厨房备些清淡的夜宵送来。”“是，公子。

”长安担忧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见他神色坚持，便也不敢多言，躬身退下。卫珩站在原地，

看着长安离去的背影，又看向已然起身，走到桌边亲自打开药箱的谢玄，沉声道：“谢公子，

卑职身份低微，实在当不起。”“救命之恩，岂是身份可以衡量的？”谢玄抬起头，

烛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虚弱却真诚，“况且，

宫中侍卫若因救我而带伤，传出去，倒显得我谢玄不懂待客之道，刻薄恩人了。

卫侍卫就当是让我安心，可好？”他言辞恳切，句句在理，又将姿态放得极低，

让人难以拒绝。卫珩沉默地看着他。眼前的青年，病骨支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温和与坚持，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他忽然意识到，这位谢公子，

并非他最初想象中那种仅仅依靠家族荫庇、在深宅大院中勾心斗角的文弱书生。他的“弱”，

或许只是一种表象。片刻后，长安端来了清水和伤药。“我自己来。”卫珩接过东西，

声音冷硬。他并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身体，哪怕只是肩胛处的一小块皮肤。

谢玄也不强求，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动作利落地清洗、上药、包扎。整个过程，

卫珩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那伤口不是在自己身上。他的动作娴熟而老练，

带着军旅中人特有的干脆，绝非普通侍卫所能有。谢玄捧着长安新换的热茶，垂眸敛目，

心中那个关于卫珩“曾在边军待过”的猜测，又确信了几分。“卫侍卫手法熟练，

看来此类事情经历不少。”谢玄状似无意地开口。卫珩包扎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随即恢复如常。“侍卫本职，难免磕碰。”“也是。”谢玄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待卫珩整理好衣物，他才将手边一盏新沏的热茶推了过去，“雨夜寒重，

再饮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这是江南今春的雨前龙井，清淡些，不似姜茶燥热。

”卫珩看着那盏澄碧清亮的茶汤，又看了看谢玄那双清澈含笑的眼，终是重新坐了下来，

端起了茶盏。“今日那些刺客，”谢玄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卫侍卫与他们交手时，可曾注意到什么特别之处？比如，他们的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