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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血为壤,爱是疯林(文竹陆辞)免费小说_完整版免费阅读以血为壤,爱是疯林文竹陆辞

阴阳刺锱客 著

都市小说连载

“阴阳刺锱客”的倾心著作,文竹陆辞是小说中的主角,内容概括:男女主角分别是陆辞,文竹,叶子的现实情感,病娇,虐文小说《以血为壤,爱是疯林》,由新锐作家“阴阳刺锱客”所著,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充满了悬念和惊喜。本站阅读体验极佳,欢迎大家阅读!本书共计25814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11-10 12:49:34。该作品目前在本网 sjyso.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以血为壤,爱是疯林

主角:文竹,陆辞   更新:2025-11-10 15: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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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医院病房,像一具被遗忘的棺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泥土的怪味。我,林雾,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意识却像藤蔓般钻进窗台那株文竹里,偷窥着外面的世界。

医生推门进来,口罩下的声音冷得像秋霜:“林女士,胎儿脑死亡。情绪植物已实体化,

我们必须处理。”同一秒,文竹的叶片剧颤,我看见它了——从我腹部虚影中冒出的小树,

枝条细嫩如婴儿手指,蠕动着,发出无声的啼哭。胎生木,它本该是我们的孩子啊!

门砰的一声,闯进一个男人,高大身影提着银斧,斧刃在荧光灯下闪烁寒光。他是陆辞,

林管署的守林人,眼神温柔得像在哄睡,却毫不犹豫举起斧子。“对不起,小家伙,

你病变了。”斧落,绿汁喷溅,枝条断裂的脆响直刺我心窝。我尖叫,却只在绿维度里回荡。

孩子没了,碎成一地残渣。可为什么,他的斧子落下时,我的心竟隐隐作痛,

像被那绿汁溅湿?这个世界,情绪长成植物,我们的爱恨,就这么被一斧砍断?

1第一章·病房里的樵夫嘀——嘀——嘀——监护仪很会挑气氛,

半夜三更在VIP病房里打着拍子,像某种廉价电子节拍器。我盯着天花板的白光,

感觉自己是一条被盐腌过的黄花鱼,摊在案板上,动也不能动。准确点说,

是我的身体不能动;我的意识,顺着一根看不见的藤蔓,钻到了窗台那株文竹里。别问为啥,

我也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住进了文竹,叶片轻轻一抖就是我眨眼,

一抖大一点就是我在翻白眼。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医生进来了,戴着口罩,

眼神像消毒水,冷又刺鼻。他把一叠表格啪地放在床尾,抬眼看了一下我,

又看了一眼监护仪,确定我还是那条黄花鱼之后,清了清嗓子:“林女士,胎儿……脑死亡。

情绪植物已出现实体化迹象,按照《情绪防疫条例》第七十二条,我们需要立即处理。

”“处理”两个字像两把小刀,割过我的喉咙。我想笑,笑不出来;我想哭,也哭不出来。

我只能用文竹的一片叶轻轻颤了一下,表示“你说人话”。医生没有看窗台,

他在对着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我说话。真会挑对象。说给死人听,省得对方反驳。

“会通知江城情绪林管署派守林人来。请家属理解,我们是为了防止情绪瘟疫扩散。

”医生又补了一句,像是在念一条垃圾短信的免责条款。“家属?

”我用文竹的叶子“啪”地拍了一下窗玻璃。你看见我家属了吗?我就是全家。

医生没看见我,他看见了墙上闪烁的时间:23:59。

午夜的秒针磕磕绊绊地爬过数字的边缘,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树窝里困住的鸟,

怦怦撞了一下又一下。“林女士的‘意识锚点’是文竹。”医生翻着病历,

像在翻一本和他没关系的故事书,淡淡地说,“锚点健康,说明患者意识活跃。

”我活跃个鬼。我现在活跃地想把这盆文竹连盆砸他脸上。

他继续念:“胎生木出现在患者腹部情绪聚合点,初判为病变。请林管署尽快派人。

”“胎生木。”我在心里把这三个字滚了一遍,像在舌头上滚烫过后又冻硬。

那是我的孩子啊。你们把我的孩子叫一棵树,名字起得还挺好听,像某种饶有诗意的判决书。

窗外霓虹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尾巴,夜色像抹在城市脸上的油彩。我的叶片轻轻蹭过窗框,

磨出一点点粉尘。医生抄完病历抬头,目光冷冷扫过窗台,好像终于发现了叶片的动静,

随口对空调说:“别对着窗台吹,风大。”我在心里骂了一句粗——当然,

女孩子不好骂脏话,那就骂:你风大,你全家风大。我曾经是画家。更早以前,

我还会趴在画布前骂自己画得像一锅乱炖。现在我趴在文竹里骂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骂声被叶脉吞掉,化成一点点夜里的绿色回音。“林女士,您听得到吗?如果您能听到,

眨眨眼。”医生居然对着我说话了。他可能只是例行公事。我眨不了眼,

但我用力让文竹抖了抖——叶片刷地抖了一树。医生愣了愣,瞄一眼窗台,又眼神回避,

“嗯……可能风大。”“我能听到。”我在心里说,“不止能听到,

我还能看见你脑门上那颗痣在发光。”他拿起手里的无菌棉签,像拿起一段对白剧本,

又像拿起一截可能爆炸的引线。他正要说更多,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很轻,

却不像医护的匆忙,像是……一只猫踩着厚厚的地毯。门被敲了两下,“咚咚”,礼貌,

克制。医生回头,“请进。”门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他很高,背有些朝着光,

像一道修长的影子。他没穿白大褂,却比白大褂更干净。他提着一把银斧,斧刃包着防护套,

像一块冰。他的制服灰绿,胸口别着“江城情绪林管署”的徽章,铁片在灯下隐隐冷光。

医生微微点头,那个男人回了个比点头还小的点头,声音压得很低:“守林人陆辞,

接到调用。”我听见“陆辞”两个字,先在文竹里把它拧成一根麻绳,一端拴在自己的心上,

另一端往他的鞋尖那儿系。系紧,拉不动。“情况说明。”医生递了病历。陆辞接过,

低头扫了一眼。他的睫毛很黑,像画出来的。他抬眼的时候,

我看见他眼里有一截河流——静,深,能淹死人那种。但他的语气很轻:“胎生木,

病变指数七十五。需要立即清除。”“按照条例,”医生提醒,“同时需要记录并采样。

”“嗯。”他点头,像是在说我知道,你不用教我呼吸。他走到床边,把银斧的防护套解开。

斧刃露出一线冷光,光沿着钢刃滑到地面,又从地面弹回我的眼睛里。

斧柄上有细细密密的刻痕——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每砍一棵病变植物刻一刀,

或许是给自己记账,或许是给世界记账。我的叶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像是被这斧刃冷气激出来的味嗅。他看向窗台。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准确说,

是他的目光和我这株文竹最绿的一片叶子碰了一下。他停了两秒,开口:“风大?

”医生答:“空调关了。”“那就是有人在听。”他说。医生愣了愣,

笑不出来的嘴角动了一下,“陆先生,您这是——”“给孩子一个像样的告别。

”陆辞把那把斧子挪到另一只手,空出右手,轻轻碰了一下床边那处“虚影”。

那是胎生木生长的位置,肉眼看不到,但我的文竹视角能看见:一小节细嫩的枝条,

从我腹部的情绪里探出头,像婴儿的手指在空气里抓了一下。我想抓紧它。我想把它按回去,

埋进我的心口。可我的身体是一块石头,我的意识是一缕青烟。

我只能用叶子去抚——它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对不起。”陆辞说。

他的声音轻得像怕吵醒谁,“小家伙,你病变了。”医生叹了口气:“请尽快。

”我在心里把“对不起”两个字反复撕碎。我听过太多的“对不起”。

出租车撞到我开口说“对不起,姑娘”,银行冻结账户说“对不起,系统出错”,

男人离开说“对不起,我还不想做父亲”。“对不起”是一块无菌纱布,

捂在正在出血的心上,止不住血,还隔着疼。“等等。”我努力让文竹的根,

往土里扎了一点点,整个花盆发出极轻极轻的一声“咯吱”。窗台震动,

医生猛地看过来:“奇怪了……”陆辞也看过来。他的目光在我绿色的叶片上停了三秒。

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但我看见了他的眼睛里有一刹那的柔软,那柔软像一小片云,

在黑色的河面上停留,又被风吹散。“我会快一点。”他说。“你快慢有什么区别?

”医生吐出这句酷酷的台词,像是给他一个台阶,又把他推下去。

“区别是——”陆辞看着那截虚影,“她不会太疼。”我笑了。我笑到文竹叶子都抖出水渍。

你骗谁呢?她是我,我不会疼?你把我孩子砍了,我会疼到把叶子全撕碎。他举起斧子。

斧刃上有医院灯光那个白得过分的世界。我的叶片颤动,发出沙沙的一点响,

像是我喉咙里掐出来的声音。“别砍。”我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发出声音,

我只知道我全身每一片看得见看不见的叶子都在说,“别砍。”“患者意识活跃。

”医生的笔“刷刷”写在纸上。陆辞深吸一口气,眼睛里那截河流更深了。

他把斧子举得更稳,像是在举一件礼物。“再说一遍——对不起,小家伙。”斧落。

听起来像是一块冰裂的声音,又像骨头断掉的一声清脆。我看见那截幼嫩的枝条一颤,

绿汁喷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细细的弧线,落在白色的床单上,迅速染开。绿得不真实,

绿得像我画里用过的最狠的颜料。我的世界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再退一步。

监护仪叫得更欢了:“嘀——嘀——嘀——”像在跟上节拍。医生按了几下什么按钮,

屏幕上多了一条维持生命的波浪线。那波浪线像一条在沙滩上拖着尾巴的鱼,我知道那是我。

我差一点被拽走,又被拽回来。陆辞把斧子收回,斧刃上的绿汁在灯下迸出一点点冷的光。

他微微垂头,看着床单上的颜料,像在看一小幅抽象派。没有谁鼓掌,也没有谁哭出声。

只有我的文竹,叶片飞快地抖了一阵,然后,慢慢垂了下去。我想说话。

我想把所有话咬碎了吐出来。我憋了一口气,把它塞进自己心里:孩子不是没了,

而是长成了我心里的第一把斧子——它要砍的,不是树,而是这个该死的绿维度牢笼。

“采样。”医生伸出一根棉签,去沾那片绿。我几乎想笑,笑你怎么不拿根面包蘸蘸,

抹在你早饭的吐司上?陆辞伸手挡了一下,手背上青筋微微绷起:“我来。”医生看了看他,

退了一步。他拿出一个透明的小试管,轻轻把绿汁收进去,像收起一个孩子的眼泪。

他手腕上露出一点伤疤,细细长长,像被藤蔓勒过。我盯着看,叶片无意识地向前探了探,

像猫嗅到了什么。“按照流程,焚烧残渣。”医生的声音冰冷,里面夹着一丝疲惫,

“我叫人拿炉子。”“不需要。”陆辞把银斧倚在床边,

伸手把床单上那一小绺软糯的绿轻轻提起。他的手很稳,

像是一位掌勺的厨子端着刚刚出炉的最脆的焦糖。他把那一小绺放进一个黑色袋子里,封口,

再封口,按规则来,却又带了一点私人化的温柔。“医院没炉子,”医生叹气,

“只有断电的电梯和隔壁病房的哭声。”“我带走。”陆辞的语气像斧柄,硬,但不重,

“我会……处理好。”“守林人,你们的‘处理好’有时候很抽象。”医生说。

“抽象也是一种艺术。”陆辞回答。

他们开始讲一些我听不进去的话:病变指数、绿维度通道、锚点稳定性、情绪指数的上下限。

我把这些词像小石子一样丢进自己心里,听它们一颗一颗掉下去的声音。很远,很深,

掉不完。医生最后对着我的身体说:“林女士,您要休息。您很坚强。”“我不坚强。

”我在心里说,“我只是动不了。”他走到门口,停了一下,“陆先生,辛苦了。

”“习惯了。”陆辞答。门关上,病房里安静下来。

安静得像有人把世界的音量键按到了静音,只有监护仪还在泄露秘密。陆辞没有马上走。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到窗台前。他的身影挡住了半盏霓虹,

夜色从他肩膀那儿绕过去,像绕过一棵树的风。他伸手,碰了一下文竹的叶尖。很轻。

轻得像他怕折断我。他低声说:“对不起。”我想回他一句“你道歉这么多次也不累”。

可我的叶片只轻轻颤了一下,像是一个不甘心的点头。“我知道你在听。”他又说,

“你是她的锚点。把我的声音,带给她。”“带你个锤子。”我说,当然是在心里说,

“你刚砍了她孩子的树。”他像听见了我的腹诽似的,笑了一下。笑声里面没有戏,

也没有糖,只有一点被剔掉的骨头留下的空空洞洞:“你可以恨我。”“我已经恨了。

”我在心里咬字,“把你恨进我每一根叶脉里。”“你也可以骂我。”他停顿了一下,

“骂我的时候,记得省点力。”这个人很奇怪。他拿斧子的人,居然会说这种话。

像一个卖冰棍的春天。“你凭什么跟我说话?”我用叶片抖了一下,撞了一下窗户。

玻璃轻响。“因为我不会装作没看见。”他抬起眼,看着我。那种看不是把你当植物的看,

也不是把你当病人的看。他是把你当——人——的看。我忽然有点不习惯,

甚至想把叶子缩回去,藏起来,不让他看。“你叫陆辞?”我用心里最尖利的声音挑他,

“辞职的辞?”他像是听到我的恶毒小笑话似的,真的笑了。那笑从眼里慢慢到嘴角,

带着点温度:“嗯。辞去旧山林的辞。”“又文艺,还带私货。”我在心里哼了一声,

“你背着单位偷写诗?”他没理我。他贴近了一点,像怕别的什么听见,“我知道你不是风。

风不会这样颤。”“你当然知道。”我怼他,“你砍树的时候,整片森林都在颤。

”他沉默了一秒,像被我用叶片抽了一下脸,没躲,也没还手。

只是很慢很慢地说:“对不起。”“别再说了。”我受不了,他每说一次,

我就像被人把心拿起来在清水里洗一下,凉得发疼,“你再说一次,我给你整株死给你看。

”他退开一点,像给我留了一些呼吸的空间,又像怕自己在我眼里太大,不好看。

他从制服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喷壶,对着文竹非常专业地喷了三下。

喷壶里大概装的不是水,我闻到一种很微弱很微弱的药草味,像雨刚刚经过一片夏天的院子。

“你给我喂药?”我竖了竖叶子。“别害怕。”他在喷壶后面轻轻说,“这是稳定剂,

能让你……睡一会儿。你需要睡。”“你让我睡,你自己好逃。”我立刻反射般地想,

“你砍了我孩子,你现在让我睡?”“我知道你在怕。”他没有解释,我讨厌他不解释,

讨厌得想把他头发拔掉一根,“我会在。”“你能在多久?”我问,“在到下一个‘病变’?

在到你换班?”他没答。他把喷壶放回口袋,转身去捡拾那只防护套。银斧重新被套上,

寒光被收起,像一只獠牙被藏进嘴里。他提着斧子走到门口,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

目光里陡然有一种奇怪的,几乎像……祈求的东西。“你别——”他开口,像是要再说什么。

门外有脚步声,医生回来。他把手伸在门上:“守林人?”“嗯。”陆辞收回目光,

把那个“别”吞回去,“处理完毕。我带走样本和残留。”“谢谢配合。”医生说,

嗓音里有一种疲惫的客气,“市里最近紧,辛苦。”“辛苦。”他重复,像在练习生词。

医生把一只黑色防泄袋递给他。他接过,手背上的那道疤在灯下显得格外白。

他不知道我一直看着那里。那道疤像一条干枯的河,大概也曾经有水。他们出了门,

病房又安静下来。空调嗡嗡地在角落里吐气,装作自己一直在,但它刚才确实关了。

这破空调学会说谎了。我让文竹的叶片缓慢地放下来,像放下一个举了太久的旗子。我很累。

我刚刚在心里跑了一百公里,试图追上那一小截被砍断的绿。

我盯着枕头边缘那一抹被绿汁染过的颜色,它已经开始变深,从鲜亮的青变成了腐掉的墨。

颜色像人的心:刚被刺穿的时候是亮的,凉下来就灰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荒唐的事:我以前画画的时候,最爱用丙烯,丙烯干了硬得像一层壳。

我曾经在画面一角写过一句小字——“让痛变成壳”。现在倒好,

壳在我的身体里长成了一片森林。走廊又有脚步,可这次很远,很轻,像猫又回来了。

我把叶片竖起来,装作一只警觉的松鼠。门没有开。脚步过去了。我想笑自己,笑得很小心,

怕把自己笑散。这个大半夜,我像一株被雷劈了的草,还得装作蒸腾蒸得很好,

别让人看出蔫。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可能是那个喷壶起了作用,

也可能是我的心实在太累了。睡之前,文竹的叶子在风里轻轻合拢,像一双手合起一支祷告。

我祈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可能是祈求第二天早上太阳照进来,

照出那个男人眼睛里的河到底往哪儿流。梦里,我在绿维度。那是一片奇特的世界,

万物都透着光,像有脉动。每一棵树每一片青草每一粒尘埃都是颜色饱和到极致的某种情绪。

我在里面走,踩过一条条根须搭成的桥。我在桥下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

又看见窗台那株文竹在夜里偷偷长高了三毫米,敏感得像初恋的手指。

我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从我的心口跑出来,蹲在我面前,伸手要我抱。我伸手去抱,

却穿了个空。它笑了一下,笑声像一滴水落在琉璃上。然后有人在我背后说:“对不起。

”我猛地回头,是陆辞。他不是提着斧子,他手里提着一束细细的光,像一把捡来的月亮。

我揪住他:“你为什么砍?”“因为规则。”他说。“规则是什么?”我问。“规则是,

为了让更多的人不被淹死,有的人必须不会游泳。”“这句子没有语法。”我嘲笑,

“你是诗人。”“那你就当我诗写得烂。”他说,眼睛里的河在梦里也很深,

“但我不想让你更疼。”“你说了一百遍不想。”我说,“你这一百遍不想,不抵一斧子。

”他低头看着我,把那束光握得更紧,像握住一只会飞的小鸟,“我知道。”我醒了。

不是被谁叫醒,是被监护仪的一声不耐烦的“滴——”叫醒。我在窗台上撑了撑叶片,

看看窗外,天边发白,像有人用橡皮擦轻擦了一下夜的边缘。门外有推车的声音,

有护士疲惫地打哈欠的声音,有某个病房里人哭着说“妈你醒醒”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一切里有多少是我的,我只知道我的叶片上停了一滴水珠,不知道是露还是药水。

水珠里有一个小小的男人影子,提着斧子,站得直直的,像一棵树。医生早晨又来了一次。

他还带着一张表,像每个人早上起床都要带的那张脸。他对着我的身体说了一句:“早。

”“早你祖宗。”我在心里无礼地回敬,礼多人不怪,礼少我不惯。他检查了一下仪器,

又看了一眼窗台。“噢,文竹精神挺好。”他说。“我精神好。”我回,“你精神差。

”他看了看表格,又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像要告诉我八卦:“林管署的守林人昨晚没走,

坐了半宿。”我的叶片“唰”地竖了起来。坐半宿?坐哪儿?坐在我的床边?坐在走廊?

坐在我的心上?医生像觉得自己说多了,轻咳一声,把小八卦装回兜里,“咳,总之,

您继续休息。”他转身要走,手忽然按住了门把又转回头,“对了,

律师今天可能会来找您代理授权,关于情绪植物的处置……您看——”“看你妈。

”我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律师?授权?你们把我的孩子砍了,现在问我同不同意?“按流程。

”他对着空气解释完,像把一个烂摊子交给空气。他走了。病房门合上的瞬间,

我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停了停。然后门没有敲,透过门板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笑:“早。

”我知道那是谁。我没应。我的叶片故意装作风吹动了一下,阴阳怪气地呼啦两下。

他隔着门说:“我带了土。”我怔住了一秒。土?他又说:“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他在问我文竹喜欢什么味道的土。我差点没忍住笑,

我本来真的差一点就笑了——你把我的世界砍断了,现在问我喜欢什么味道的土?

柠檬味还是薄荷味?我笑不出来,我只好把叶片抖了抖,

抖出一点点隐秘的讽刺:“要不带点血腥味?你不是很会嘛。”“那就带点雨味。

”他在门外说,像是猜到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雨落在老土上的味道。不腥,不甜,

刚刚好。”我忽然就,没脾气了。我恨他,恨到恨不动的那种恨。恨的尽头有时很滑,

脚一滑就会掉进另一种情绪里。我抓着自己的叶脉,提醒自己:别滑。别掉进去。那是个坑,

坑里装着一把银斧。我把眼神从门上挪开,挪到床单那片绿上。

昨天的绿汁已经成了更深的一块,像草地上被火烧过的一角,黑得发亮。看着它,

我忽然想到一个荒唐又精准的比喻:这是我的出生证明。我的孩子没有出生,

它却用这一抹颜色给自己办了身份。“孩子不是没了,

而是长成了我心里的第一把斧子——它要砍的,不是树,而是这个该死的绿维度牢笼。

”我在心里又说了一遍,像有人拿小刀在木头上刻字,一笔一划,刻得清清楚楚。

门外的脚步离开了。病房里只剩我和我的叶子,还有我的安静。

太阳从窗帘缝里伸了一指头进来,戳在文竹的叶尖上,亮得有点过分。我伸出叶片,

让它晒到。叶片热了,心也热了一点点,像烫过的一碗汤,不再冰冷,只是烫口。

我突然很想睡一会儿,又突然很想醒着。我想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在哪里坐了一半宿,

是不是握着那把银斧睡着,斧刃硌得他手臂红一条。

我想知道医生会不会在午休的时候偷吃掉两颗葡萄。我想知道,那截被砍断的绿,

会不会在黑色袋子里暗暗发芽。你看,我还想知道。我想知道,就说明我还活得像个人。

我把叶片轻轻合起来,对着世界说:“我先睡一会儿。等我醒,

你们最好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外面有风,风在走廊里跑了个来回,又从窗帘缝里探头。

风说:“睡吧。”我在绿维度里,顺着一条新生的根须,往下滑,滑到一个潮湿的地方。

那里有泥,有雨,有一颗还没名字的种子,它很安静,像在等一个故事开头。

嘀——嘀——嘀——监护仪乖乖地跟着我的呼吸,像唱歌。窗台上的文竹,叶片轻合,

像合上了一本书的第一页。下一页,会有人拿着斧子回来,也可能有人把斧子放在地上,

然后,用手开一条路。谁知道呢。我睡着了。病房里只剩下阳光,慢慢移,

移到床单上那片绿,绿又亮了一点,像一个顽固的小孩,躲在大人背后冲我吐了一下舌头。

“等我。”我在梦里说,“我会回来,拿你当我的第一把斧子。”2天刚破晓,

病房的灯没灭,世界却像从黑白片突然切进了高饱和——窗帘缝里挤进来的一丝浅金,

把床单上那抹干透的绿汁照得像被人偷偷上了釉。我醒了。更准确地说,

是疼把我从绿维度里撕了回来。疼不在肉上,疼在一种看不见的地方,

像有人拿指甲在玻璃上慢慢刮,刮着刮着就进了我的骨头缝。门“哐啷”一声,

护士推着一台小型焚烧箱进来,轮子卡到门槛,差点让她一个踉跄。她眼里顶着两圈乌青,

口罩下面打着呵欠,像从夜里抄作业抄到天亮的学生,“流程走一下哈。

”她把焚烧箱的盖子掀开,那里面是个黑洞,洞边贴着“林管署专用”的贴纸。

我忽然就想笑:专用,专用,连送你孩子上天的炉也打着单位Logo,真是要面子的单位。

“样本呢?”她问。“在这儿。”另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低低的,像刚刚擦过嗓音里的灰。

陆辞进来了,斧子不在他手里,斧刃被收回保护套,挂在肩上那条灰绿色的带子上。

他手里提着黑袋子,像提着一袋还在微温的夜。我看他手腕。

昨晚溅上去的绿汁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圈细细的白痕,像被某种细微的酸吻过。他没包扎,

只是擦干净了,伤疤在皮肤上像一个逗号,提醒你话还没说完。护士接过袋子,熟练地拆封,

动作像在打开一盒团购回来的早餐。“昨夜病变,今朝上炉,”她打趣,眼皮都没抬,

“省得扩散。”我在文竹里屏住了根须。那一小团软软的残留,被她用镊子夹起来,

在空气里颤了颤,像婴儿第一次学会握拳又张开手。然后——啪地一声,掉进了焚烧箱,

黑火苗“呼”地一声舔了上来。我尖叫。我在绿维度里用尽所有能发出声音的方式尖叫。

风狂抖,叶片乱颤,根须在土里蹿来蹿去,花盆“咯吱咯吱”轻撞窗台,

我把我能动的每一处都动了,动到泥土溢出一圈。护士被吓了一跳,回头瞪了窗台一眼,

“咋空调又朝这儿吹?”“空调没开。”陆辞轻声。“那就是窗户透风。”她抬手去关窗。

“别动它。”陆辞忽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动作很轻,但很稳。“你干嘛呀?”护士不耐,

“按规程,我得减少气流扰动,免得情绪残渣乱飞。”“按规程,你还得先安抚锚点。

”陆辞朝我这边抬了抬下巴,他是真的跟我视线接了一下,“她在慌。”护士翻了个白眼,

“锚点能听懂人话?”“有时候能。”他低头,像对一个孩子说话那样,压得很低很软,

“对不起,它病变了。”我被这句“对不起”点燃了另一次尖叫。

我用叶子在玻璃上“沙沙”写字,写不成,只能让声音挤成锋利的风。

我恨极了他这一声温柔——你温柔给谁看?给我?给炉子里的灰?我的声音从绿维度冲出来,

落在他眼睛上,我看见那截黑河里有一瞬间的涟漪。可紧接着,焚烧箱发出一声轻响,

像有人合上一本书:完结。空气里多了一点不好闻的甜腻。这味道跨过我的口罩,

跨过我的叶子,钻进我心口。我看着那一小团“孩子的尸体”化成灰,轻得连叹息都剩不下。

恐慌像一条毒藤,从我的脚底往上窜,卡住喉咙,卡住眼睛,卡住脑子里所有开关。

我不是要淹死在海,我是要被自己的藤缠死。我想起怀孕那天。两条杠在厕所里亮得像圣旨,

我一手拿验孕棒,一手拿调色刀,在画布上小心抹下一块新绿。我在绿维度里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背着一个布袋,袋里蜷着一颗种子,它在我的背上打着细小而有节奏的嗝。

我坐在阳台上跟文竹说话:“你要当哥哥啦。”我还在网上买了一套婴儿棉袜,

图案是小树苗,看起来蠢到可爱。如今,袜子躺在某个快递柜里长霉,

我的孩子被当成“传染源”推上了炉。“这个世界,孩子生来就是待宰的树苗,

我却连哭都哭不出声。”我在心里说。每一个字都像用齿轮碾过去,咯噔、咯噔,

把情绪磨成粉。焚烧箱“滴”一声,护士收工,关盖。她把手里的镊子扔进不锈钢盘里,

清脆得像一枚硬币,“OK。按规程,记录完成,标注清除。”她的眼睛空空的,

像这番話已经说了一百遍。她看起来不是坏,只是麻木。麻木就是一种温柔的坏,

像棉花糖:甜且无营养,久了腻出病。我想扑过去咬她一口。

我想用文竹的叶子把她的脸刮出几道血口子。我动不了,便把所有力气都用在颤抖上,

颤到叶尖都枯黄了一截。银白的斧刃在我的余光里闪了一下,是他肩上的那把。

我突然就想把那抹光塞进焚烧箱里,看它能不能也烧出一团灰。“你不是在道歉,

而是知道这斧子砍下的,不止是树,还有我心底最后那点绿意——它枯了,我们都完了。

”我把这句话一字一字剁进自己心里,然后抬起叶子,狠命对着他挥了一下,

像甩过去一巴掌。陆辞明显顿了一顿。手背上那圈被绿汁留下的白痕,边缘微微泛红,

像被什么灼到了。他把目光从那只焚烧箱移开,看我,终于把“对不起”咽回了喉咙。

护士跟他交接完数据,抬手就去推焚烧箱,“借过——”没推动。她愣了一秒,往下一看。

焚烧箱的滚轮被什么缠住了。

我看见了——没有人看见的“什么”:是从床尾垂下来的那些监护仪线,变成了细细的藤,

缠住了轮子。那不是现实里发生的,至少不是所有人眼里都发生的。但陆辞低头,

眉尾压了下去,我知道他也看见了。“我靠,还闹怪呢?”护士沮丧,抬脚就踹了一下轮子。

“松开。”陆辞压低嗓子。“你命令谁呢?”护士下巴一抬,“按规程我——”话没说完,

她打了个寒颤,像突然被什么冰水泼了后背。她的眼神飘了一下,飘向那个空旷角落,

像看见了什么她不愿承认的东西。“别看。”陆辞伸手拉了她的胳膊一把,

把她的视线从那个方向扳回来。他侧过身,把那几缕“线”往外理。

我看见他的手背在这一下碰到了滚轮边缘的绿痕,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圈细密的小泡,

像被薄薄的酸轻咬了一口。他皱了皱眉,却没哼。“你手——”护士终于注意到了,

惊了一下,“腐蚀?昨天的?”“溅到一点。”他淡淡,“小事。

”“你们这工作……”她想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辛苦哈。”陆辞没有接“辛苦”。

他看着那几缕“线”慢慢松开,像有人在暗处松手。我明明知道是我,是我的恐慌,

是我的恨——它们化成了藤,去缠、去勒、去复仇。我竟然有一点点……爽。

这种爽像在恨里拌了糖,又像在糖里撒了盐,吃了胃疼,偏偏还想再吃一口。

“情绪残渣不可久留,焚后灰需封存。”护士念叨,像给自己壮胆,“走了走了。

”她推着箱子走了。门带着“嘭”的一声关上,轻微的风涌进来。我抬头去看,阳光更亮了,

落在我枯黄的叶尖。我忽然想缩回去,又忍住——让它晒吧,晒一晒,

兴许我这截黄能晒成金。陆辞没动。他站在窗前,背对着我,看着那枚还在发热的太阳。

“昨晚……抱歉。”他终于又开口,薄得像一片纸的“抱歉”,被我拿叶尖划了一道口子。

“你有完没完?”我在心里骂,“你要真抱歉,把你那斧子给我,我拿它劈开你的头,

看你脑子里是不是也是绿的。”他像听见了,又像没听见。他抬手,想碰我,

指尖在叶片上方停住,硬生生收了回去。那一瞬,我竟然希望他碰住——哪怕轻轻一下也好,

像在证明我真没只是在风里。他终究没碰。他后退一步,像怕惊着我,说:“我会回来。

”“滚吧。”我在心里说,“你再回来,我就用叶子把你扎成刺猬。”他走了。门一关,

病房静下来,静得我能听到叶片里水分上行的声音。我的叶子再也撑不住,垂下来,

黄沿着叶脉往上攀。我忽然有点怕,怕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一株干花,

被某个审美奇怪的人插在又小又贵的花瓶里,配一个“文艺复兴”的名字。

恐慌种子栽下去了。它很坏,坏得让你无法不去浇它。可我已经没力气。我把叶片往一起拢,

像缩成一只龟,默念:别再来,别再来。然后又恨恨地改口:你最好来,你不来,

我就没得恨了。3中午的阳光往病房里砸,亮得像谁拿了把刀在我眼皮上绘了一道白。

监护仪的声音变得很烦,怎么听都像有人按着你的太阳穴小幅敲鼓。门开了,

换了个人——肩上挂着林管署巡检证的男人,别着“巡检员·甲区”的牌子,一看就爱盖章。

他后面跟着早上的那位护士,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像在给自己补命。“按流程复查。

”巡检员掏出一台掌上设备,边说边点,手势熟练得像在某个手游里刷每日任务,

“昨日病变事件同步,锚点状况,患者指标,绿化体征……”“绿化体征是啥?”护士嚼糖,

含糊不清。“皮肤叶脉,荆棘隆起,色素转移。”他头也不抬,“看手臂。

”护士乖乖掀开我的被子,撸起我——啊不,是她手里那具身体——的袖子。

我隔着文竹往下看:皮肤下浮出了一层浅绿色的纹路,细细密密,像一张新长出来的地图。

手腕处有一圈更深的纹路,错位交叠,一点点鼓起,像要破皮冒芽。我下意识收缩叶片。

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抽了一下,像鱼尾一甩。“抽搐。”巡检员点点头,

“情绪刺激导致绿化进程加速。按条例,注射‘绿脉针剂’。”“又打针啊?”护士叹气,

从医药车上翻出一支淡绿色的安瓿,“这玩意儿贵得要命。”巡检员耸肩,“贵也得打。

麻痹意识,抑制并发症。你们医院报得回去。”“麻痹意识?”我张狂地抖叶,

“谁准你们麻痹我的意识?!”当然没谁听见。护士动作麻利地给我消毒、找血管、推针,

熟练得像在给一盆倒伏的多肉扶土。我想躲,可我的身体只是象征性地颤了一下,针头刺入,

冰冷一寸一寸晕开。我能感觉到一根看不见的网往我的脑子上罩,

罩得我的绿维度一下子暗下去,仿佛有人把天台的灯啪地关了。“等会儿。

”门口有人敲了两下。陆辞走进来,收起斧刃,像怕吓着人,“巡查。”巡检员侧头,

神色和善得像个程序,“守林人。来,签个到。”他把设备伸过去,陆辞抬手按指纹。

我看见他手背上那圈灼白今天又往外扩了一点,他不疼吗?还是说,他比疼还忙。

“锚点异常活跃。”巡检员彬彬有礼地对着数据说,“昨夜情绪复仇现象明显。

”“我看见了。”陆辞轻声。“那就加一针稳态。”巡检员补了一句,

像顺手点一个“加购”。“够了。”陆辞低头,看我,“她已经在睡。

”我被“绿脉针剂”按在黑暗里,四肢发软,意识像被往地板上碾薄。

我努力撑起一点点边缘,让自己不至于滑出去。我恨这针。它不是止疼,它是止你喊疼。

“按规程——”巡检员抬手。“按人。”陆辞截断他,“如果规程里每一步都替代了人,

那我们还要人做什么?”巡检员愣了一秒,笑了,

笑得像一个第一次在手册之外听到人话的人,“守林人你今天有点文艺呀。”“今天天气热。

”陆辞淡淡,“容易多想。”他们在边上聊,我在黑暗里摸根须。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想象自己不是一株文竹,我想象我是一棵榕树,根须强到能钻破地板,冲出病房,

一把把陆辞捆起来,像包粽子。我在心里低低地吼:“如果我能动,

我就用根缠死你这个刽子手。”我的叶片轻轻颤了一下。现实里,

一片叶子从文竹上“嗖”地落下,落在床边地板上,像一枚绿色的飞刀。陆辞抬头,

眼神在地上停了一秒,然后抬回来,望着我。“别这么恨。”他轻轻。“闭嘴。

”我在心里切他,“你这是叫我含笑九泉?”巡检员看了看表,“下一间。

”他出门前停了一下,像才想起,“对了,锚点若持续异常,按条例移送绿维度监舍。

”监舍,呵,换个名字的牢房。

他们有很多命名:监舍、封存、处置、稳定剂……每一个都好听,每一个都尖。陆辞没回他。

他朝我走近一步,指间若有若无地从叶上方掠过,像在给我抚平一处起伏,“我去巡一圈,

很快回来。”他的指尖没碰到我,偏偏我的叶脉一阵麻,像被电轻轻吻了一下。

那一下让我从针剂的黑暗里挣出了一小块清醒。我在那一块清醒里,

突然知道了一个更糟的现实:只要他去砍别的树,我身上的叶脉就会再长一截。

我会慢慢被“绿化”,最后长成某种人形灌木,

被人搬到一个阳光正好的角落供人参观:“看,这就是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位患者,

她的痛长势喜人。”“巡检安排完了?”门外有人问,是医生的声音。“按规程。

”巡检员回。他们走远了。我听见走廊里的轮子声,门开门关的气流,

远处某个病房里突然冒出的哭声,像谁用刀在瓷器上划了一下。我想追过去看,

我想跟着那道声音去看看他下一斧落在谁身上。绿脉针剂开始温柔地掐我的喉咙。我不能睡。

我必须撑住。我抓住一根最粗的叶脉,往上爬,爬到叶尖,探出头,对着走廊喊:“你回来!

你敢再砍一棵,我就敢再死一次给你看!”没人回我。风回我,风说“嘘”。

时间被针剂咬得没感觉。我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一张一合,

对着空气演哑剧。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一点没有焚烧箱那种粗鲁。

陆辞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只小喷壶,还有一枚纱布。他把喷壶放在窗台边,又坐在床边,

抬手把纱布慢慢缠在自己的手背上。“你手很疼吧。”我嘲。“疼就对了。”他像听见了,

嘴角往下压了一下,“有点。”他没装硬汉,“这是它们留给我的。”“它们?

”我差点被气笑,“你说的是被你砍掉的‘它们’?”“嗯。”他坦然,“它们很会记仇。

”“学学人吧。”我恨得牙痒痒,“人更会。”他看我,认真,“你也可以记。记得久一点。

”“记到什么时候?”“记到你醒。”他说。我被他堵了一下,说不出话。针剂在拉我下去。

我挣扎着想把最后那口气化成一句话,我要说得狠一点,刻进墙里。“我不是怕死,

而是怕这困境像根须一样,缠着我一辈子——砍吧,砍到我苏醒,亲手种下你的坟。

”这句话从我心里和叶子里同时冒出来,像一股绿火,烧得我眼前一亮。陆辞愣住,

像被火苗烫了一下。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笑得不像是要反击,像是被人点了名,

要起立回答问题。可他没答。他只是伸手,终于、终于碰到了我一片最外缘的叶尖,

指腹凉凉的,温度像黎明。“我等你。”他说。他把喷壶拿起来,往上喷了一下,

雾落在我的叶片上。不是药,那是水——雨的味道,老土的味道。针剂拎着我的脚踝,

把我往下拖。落下去之前,我闻见那味道,像一个好梦要来,又像一个坏梦要醒。我睡了。

黑暗像泥,把我盖住。盖住我之前,我用力记:他的手背有一块白,他的斧刃有一枚徽章,

他的眼睛里有一截河,他说“我会回来”。而我说,“回来,我在这里等你……恨你。

”4夜深得像医院把时间也打了镇静剂。走廊的灯一盏隔一盏,

像稀稀落落的骨节;窗外的月亮把一层银色薄霜铺在玻璃上,凉得刚好够我清醒。

我在文竹里醒过第二次,绿脉针剂退了些,脑子不像中午那样被人用黑布罩住。

我把叶片慢慢撑开,像一个从水底探出头的小偷,偷偷呼吸。门“咔嗒”轻响,

一束不刺眼的柔光从门缝里钻进来。陆辞进来了。没有斧子,他把斧子挂在了走廊的挂钩上,

像怕吓着别的“锚点”。他手里提着那只小喷壶,瓶身磨砂,灯光一打,

显出一点淡绿的液面线。他轻手轻脚地把喷壶放在窗台上,身子往前倾,

像一个来迟的祷告者。我竖了竖叶子,给他一个“看你表演”的眼神。他没急着说话。

先拧开喷壶盖,把里面的液体倒出小半,换上他从口袋里掏出的一小瓶透明水,

按一定比例兑好,摇晃两下,瓶身里起了一圈细细的泡。“稳定剂兑水,味道才像雨。

”他自言自语。低低的,不像说给我听,倒像说给这间病房听。“你还挺讲究。

”我凉凉地想,“怕我嫌药味重中断恋爱滤镜?”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背靠墙,

肩膀刚好挡住半片月光。他把喷壶握在手里,喷嘴对准我的叶尖,“嘶”地一声,

三小股雾落在我身上。味道果然是雨——老土遇到雨第一秒冒出来的那种味道,

像一口新翻的地被月光吻了吻。“今天砍了七棵。”他开口,嗓音压低到刚好能让月亮听见,

“三棵胎生木,四棵哀柳。我讨厌哀柳的声线,整夜往耳朵里灌哭腔。”我叶子一抖:哭腔?

植物还自带音色?行吧,绿维度也算综艺大舞台。“你讨厌你自己。”我心声刻薄,

“不如辞职,给你名字配个对仗。”他没接我的阴阳怪气。他把喷壶放下,

换了姿势坐到床边,肘弯搭在护栏上,手掌放松摊开,

一根一根手指在冷光里显出骨节的立体。他像在跟空椅子聊天,“我每次砍它们,

都在心里数数。数到一百的时候,心里会有一段空白。空白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没有你,

也没有我。”“你也会空白?”我差点笑出声,“以为你心里装满了条例和流程。

”“我讨厌我的工作。”他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像是一块卡牙缝的菜叶被舌尖挑了出来,

“不是因为累,是因为它需要我把‘爱’翻译成‘危害’,再把‘危害’翻译成‘灰’。

”我叶片靠近他一点。绿维度夜晚的“倾听期”开始了——风像偷偷出轨的老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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