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 “咔嗒” 响了一声，妻子赵秀兰提着装满蔬菜的布袋子走进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王皓，愣了一下：“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队里不忙了？”
她一边换鞋，一边把袋子里的西红柿、土豆往厨房拎，“早上听张姐说矿上又拖工资了，我寻思着买点便宜的菜，晚上给你炖个土豆炖豆角，你最爱吃的。”
王皓没应声，目光跟着妻子的身影转了一圈，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怎么也开不了口。
赵秀兰在厨房忙活了一会儿，擦着手走出来，见他还坐在原地，脸色不对劲，才觉察出异常：“你咋了？
是不是下井累着了？
还是跟人拌嘴了？”
她走过去，伸手想摸他的额头，却被王皓轻轻躲开了。
“秀兰，” 王皓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今天去劳资科了。”
“去劳资科干啥？
评先进啊？”
赵秀兰笑着打趣，她知道丈夫在矿上干得好，每年都是先进工作者，可话刚说完，就见王皓从沙发缝隙里掏出那份叠得整整齐齐的协议，递到她面前。
“你自己看。”
赵秀兰接过协议，看到 “内部退养协议” 几个字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拿着协议的手开始发抖，逐字逐句地往下读，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等看到 “按基本工资七成发放年满五十岁办理正式退休” 时，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己经蓄满了泪水：“王皓，这啥意思？
你才西十五啊！
咋就内退了？”
“矿上效益不好，要减员，我是老党员，得带头。”
王皓低下头，不敢看妻子的眼睛。
“带头？”
赵秀兰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她抓起茶几上的搪瓷杯重重放在桌上，杯里的水溅出大半，“你在矿上干了二十多年，从十七岁下井，手上的茧子比啥都厚，身上的伤疤一条接一条，你图啥？
不就是想好好干活，给家里多挣点钱，让儿子安心读书吗？
现在倒好，说内退就内退，七成工资够干啥？
儿子下个月要交五千块学费，我这降压药一盒就八十多，两边老人每月还得各贴两百，你让咱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她越说越激动，把协议往王皓面前一摔，纸张发出 “啪” 的一声脆响。
“我不理解！
凭啥是你？
队里的李建国，天天上班摸鱼，下井就躲在角落抽烟，凭啥不让他退？
还有张科长的小舅子，刚进队没两年，天天坐办公室吹空调，咋轮不到他？
你是党支部书记，你干得最卖力，上次透水事故，你顶着石头子往里面冲，差点把命丢在井下，矿上怎么就忘了？
现在要减员了，就想起让你这个老党员带头了？
这公平吗？”
王皓看着妻子哭红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刚想开口解释，就被赵秀兰打断：“你别跟我说矿上难！
矿上难就该欺负老实人？
难就该让为矿上拼命的人吃亏？
我跟你说，这协议不能算！
你明天就去找劳资科，找李矿长，让他们给说法！”
“秀兰，协议己经签了，再说矿上是真的难……难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赵秀兰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你得去闹！
不是让你撒泼，是让你去讲道理！
你二十年的工龄，十年艰苦工种，又是党员又是书记，凭啥就只给七成工资？
别人内退都有安置费，咱们为啥没有？
你得让他们把安置费补上，再把工资提到八成，不然这内退咱不认！”
王皓皱起眉：“秀兰，别胡来，矿上现在资金紧张，哪有安置费……资金紧张？
李矿长上个月还换了新车！”
赵秀兰的声音带着怒火，“张姐她男人内退时，矿上私下给了五千块安置费，你以为我不知道？
就因为你老实，不懂得争，才让人欺负到头上！
你不去是吧？
行，我去！
我明天就去矿办公楼门口等着，我倒要问问李矿长，是不是老党员的贡献就一文不值，是不是老实人就该活该吃亏！”
说着，她就去卧室翻找王皓的工作证，想明天拿着去矿上理论。
王皓赶紧拉住她：“秀兰，你别冲动！
这要是闹起来，我以后还怎么在矿上待？
就算内退了，也不能把关系闹僵啊！”
“待？
你都内退了，还想着待？”
赵秀兰甩开他的手，眼眶通红，“王皓，我跟你过了二十年，从来没求过你啥，就这一次，我求你为这个家争一次！
咱们不是要占便宜，是要拿回本该属于咱们的东西！
你要是不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气得坐在床边，抹着眼泪：“儿子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想报个考研辅导班，要三千块，我都没敢跟他说工资拖欠的事。
你要是就这么认了，这辅导班咋报？
我这药停了要是犯病了咋办？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这个家想想啊！”
王皓站在原地，心里又酸又涩。
他知道妻子说的是实话，可他骨子里的责任感和党员身份，让他没法去跟矿上 “闹”。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秀兰，我知道你为这个家着急，可闹解决不了问题。
这样，我明天先去找老李问问，看看能不能争取点补助，安置费咱就不指望了，但工资能不能再商量商量，好不好？”
赵秀兰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希望，又有些怀疑：“你真的去问？
不是敷衍我？”
“真的去问。”
王皓点点头，“但你答应我，别去矿上闹，咱好好说，行不？”
赵秀兰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你别太老实，该说的就得说，不能让人欺负了！
要是他们不同意，你再跟我说，我就不信没地方说理去！”
王皓叹了口气，把妻子搂进怀里。
窗外的天己经黑透了，家属院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可他心里却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明天去找老李，能不能争取到更多待遇，更不知道这场内退风波，还会带来多少麻烦。
但他知道，为了这个家，他必须硬着头皮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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