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的电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知书的生活中漾开一圈涟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法律援助项目的筹备会议在一周后举行。
林知书原本打算婉拒，但翻阅项目资料时，发现这确实是一个有意义的公益计划——为经济困难的医疗事故受害者提供法律支持。
出于专业兴趣，她最终答应了参与。
会议地点在陆氏基金会宽敞的会议室。
当林知书准时到达时，意外地发现陆衍之也在场。
“陆医生？”
她有些惊讶。
陆衍之从文件中抬起头，站起身为她拉开椅子：“这个项目我也参与一部分，主要负责医疗专业方面的评估。”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举止自然得体。
会议期间，他表现得专业而低调，大部分时间在倾听，只在涉及医学专业问题时才发言，给出的意见总是切中要害。
偶尔与林知书视线相交，他会微微颔首，目光礼貌而克制。
“林教授对医疗纠纷调解流程的建议非常专业，”会议结束时，陆衍之对基金会负责人说，“我认为可以采纳。”
他的认同不带丝毫讨好，更像是同行间的专业认可。
散会后，他自然地走到林知书身边：“回学校吗？
我正好要去医学院，顺路送您。”
“不必麻烦，我开车了。”
“那么，停车场见。”
他微笑，不等她拒绝便转身与另一位医生讨论起工作。
林知书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
他的邀约太过自然，让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地下停车场里，陆衍之站在一辆低调的深灰色轿车旁，见她走来，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
“谢谢。”
她坐进去，车内弥漫着清淡的木质香，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样。
车子平稳地驶出基金会大楼，汇入午后的车流。
车内流淌着轻柔的古典乐，两人一时无话。
“林教授平时喜欢听音乐吗？”
陆衍之率先打破沉默。
“偶尔。”
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
“偏爱哪种类型？”
“没有特别偏好。”
对话似乎难以为继。
陆衍之却不以为意，自然地切换了话题：“基金会那个十六岁的病人，昨天手术成功了。”
林知书转头看他：“恭喜。”
“多亏了您的建议，我们成功申请到了医疗救助。”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她让我转达对您的感谢，还画了一幅画送给您。”
说着，他从后座取出一个画筒递给她。
林知书犹豫了一下，接过画筒。
里面是一幅水彩画，画的是医院窗外的天空，色彩明亮而充满希望。
右下角有一行稚嫩的字迹：谢谢您让我看见明天的太阳。
她的心微微触动。
“她很幸运，遇到了好医生。”
陆衍之摇摇头：“医生能做的有限，是法律和政策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
这句话说得很巧妙，既谦逊，又认可了她的专业价值。
车子在法学院门口停下，林知书解开安全带：“谢谢您送我，也谢谢这幅画。”
“该说谢谢的是我。”
陆衍之看着她，目光沉静，“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与林教授合作。”
他的告别恰到好处，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令人不适的热情。
接下来的日子，陆衍之的存在以一种不令人反感的方式，悄然渗入林知书的生活。
他从不频繁联系，每次都有恰当的理由。
有时是转发一篇可能与她的研究相关的法学论文；有时是咨询一个法律与医学交叉领域的问题；偶尔，他会寄来一些学术会议的邀请函，总是附上一张简洁的便签，说明为何认为她可能感兴趣。
最令人惊讶的是，他总能精准地把握分寸。
他的关心体贴却不逾矩，赞赏真诚而不谄媚，就连送礼物也总是有合适的理由——一本绝版的法律专著，一盒有助于缓解眼疲劳的高级茶包，或是两张慈善音乐会的门票。
“如果你找不到同行的人，我可以代为处理这些门票。”
他在短信中这样写道，给她充分的拒绝空间。
林知书全部婉拒了。
离婚不过月余，她对任何形式的亲密关系都抱有戒心。
然而，陆衍之的出现还是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那位陆医生又送您来学校了？”
助理小陈某天忍不住好奇地问。
“只是顺路。”
林知书淡淡回答，结束了这个话题。
但流言蜚语还是悄悄传开了。
法学院的同事开始有意无意地提起陆衍之的名字，语气中带着暗示和羡慕。
“知书，听说陆医生是陆氏集团的继承人？
真的假的？”
“他可是医学界公认的黄金单身汉，年轻有为，家世又好。”
“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对这些议论，林知书一律以沉默回应。
她不喜欢私生活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真正让她对陆衍之改观的，是一件小事。
那是一个雨天，她下课后发现自己的车胎被扎破了。
正当她站在教学楼门口考虑叫拖车时，一辆熟悉的深灰色轿车停在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陆衍之的脸：“需要帮忙吗？”
她有些惊讶：“陆医生怎么在这里？”
“来法学院办点事。”
他简短地回答，下车查看她的车况，“胎破了，我帮你换备胎。”
不等她拒绝，他己经脱下西装外套，卷起衬衫袖子，从自己车里取出工具。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衬衫，他却毫不在意，专注地操作着千斤顶。
林知书撑着伞站在一旁，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忽然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旧伤。
“好了。”
不过十几分钟，他站起身，手上沾满了泥污，“备胎不能开太快，建议你首接去修理厂。”
她递过纸巾：“谢谢，你的手...小事。”
他擦着手，目光落在她脸上，“下次停车注意避开施工区域，最近法学院附近在改造管道，地上有钉子。”
她这才想起，停车场的确立着施工警示牌，她今天匆忙，没有注意。
“你怎么知道法学院在施工？”
陆衍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上周来开会时看到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但林知书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上周法学院并没有施工。
“我送你回去？”
他己经打开车门。
“不麻烦了，我叫出租车。”
“雨天很难打车。”
他看了看表，“而且，我正好有事想请教林教授。”
又一次，他给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车上，陆衍之提起他正在处理的一个医疗案例，涉及植物人的医疗决策权问题。
这个问题确实在法律上存在争议，林知书给出了几个可能的解决思路。
讨论专业问题时，他们总是能默契地找到共同语言。
车子在她家楼下停下，雨己经小了。
林知书解开安全带，忽然想起什么：“陆医生，要不上楼喝杯茶？
算是感谢你今天的帮忙。”
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她从不邀请异性到家中做客。
陆衍之似乎也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微笑点头：“荣幸之至。”
她的公寓整洁得近乎刻板，所有物品各归其位，没有多余的装饰，如同她的人一样冷静自持。
陆衍之在客厅沙发坐下，目光扫过书架上排列整齐的法律典籍，最后落在窗边的一盆绿植上。
“琴叶榕不好养。”
他说，“水多了会烂根，水少了会枯叶。”
“你知道这是什么植物？”
“我母亲喜欢园艺。”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接过她递来的茶，“谢谢。”
茶是上好的龙井，清香扑鼻。
两人聊了一会儿法律与医学的交叉领域，气氛融洽而舒适。
临走时，陆衍之在门口停下：“林教授，下周有个医学伦理与法律的研讨会，不知你是否感兴趣？”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份邀请函，显然是早有准备。
林知书接过邀请函，看了一眼日程：“我会考虑。”
“希望能在会上见到你。”
他微笑告别，没有多余的纠缠。
关上门，林知书靠在门板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陆衍之的追求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周到、体贴、无可挑剔，但总让她感觉像是隔着一层薄雾，看不清真实。
她走到窗前，看着他的车子驶离小区。
手机响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你爸的老同学想给你介绍对象，对方是大学教授，条件不错，要不要见见？
“林知书回复：”最近工作忙，以后再说。
“放下手机，她的目光落在客厅茶几上。
陆衍之刚才坐过的位置，留下一个淡淡的痕迹。
她走过去，轻轻抚平沙发垫，试图抹去那点有人来过的证据。
然而有些痕迹，一旦留下，就再难完全消除。
就像陆衍之悄然进入她的生活，不急不缓，却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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