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将赵达邦送出三号楼,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通往四号楼的小径尽头,又快步回到了高育良的办公室。
高育良已经重新坐回了沙发,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的表情。
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祁同伟坐下。
“老师。”
祁同伟刚一坐下,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语气带着兴奋和探寻。
“看来赵省长对咱们总体还是亲近的,一来就同意过来拜访您。您看他刚才的态度……”
“态度?”高育良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丝训诫的意味。
“同伟,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看人看事,怎么还是这么浮于表面?”
祁同伟一愣,有些不解。
高育良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缓缓道。
“赵达邦能跟你过来,一是看在昔日师生的情分上,礼节到了,谁也挑不出错。”
“二来,他早看出是我让你跟着他忙里忙外的了,正好过来听听我这个所谓的地头蛇会说些什么。”
“但这并不代表他要怎么做,要往哪靠。”
他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祁同伟,感慨道。
“他刚才的回答,你听明白了吗?”
“紧扣经济工作,服从省委领导,不掺和任何具体的人事纠葛。”
“这是标准答案,也是最高明的答案。”
“说明他不想轻易站队,至少现在不想。”
“他赵达邦的底气,来自上面的任命,来自他在宁川实实在在的政绩,他不需要像有些人那样,急着找靠山。”
祁同伟若有所思,忍不住反驳道。
“高老师,我看不然,赵学长也是有靠山的嘛。”
“这官场谁能没有靠山呢?没有靠山,谁又能进步。”
“呐,赵学长口中的老领导不就是他的靠山吗?对了,这位老领导是指谁啊。”
高育良闻言,仿佛早已习惯祁同伟的日常反驳,笑着虚点了一下祁同伟的鼻子说道。
“你啊,总是信奉这一套所谓的潜规则。”
“赵达邦的老领导是发改委主任裴一泓,真正的实权派。”
“唉,可惜了赵立春同志啊,混了个虚职。”
谈到赵立春,祁同伟眉头一皱,感叹道。
“是啊,不然现在的省委书记的位置就是老师您的了。”
高育良听到这话很不悦,直接批评道。
“少说这些没用的,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祁同伟闻言只能赶紧闭嘴,沉默了一会,还是问道。
“那……老师,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多向赵省长靠靠?他在抓经济,公安厅这边,也有很多可以配合的地方,比如打击经济犯罪。”
“愚蠢!目光短浅!”高育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寒意,轻斥道。
“做事不要目的性太强,吃相不能太难看。”
“你这个公安厅长,首先要做的,是把你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管好,确保不出乱子,尤其是不能出群体性事件,不能出影响稳定的大案要案。”
“赵达邦是抓经济的常务副省长,你一个公安厅长,屁股还没坐热,就整天围着经济工作转,像什么样子?李达康会怎么想?沙瑞金会怎么想?”
他顿了顿,看着祁同伟有些发白的脸色,语气稍缓,但依旧字字千钧。
“今天办公室安排在八楼的事,你以为赵达邦心里没数?”
“他只是不说破,不点破,维持着表面的和谐而已。”
“他能默许你今天的接近,甚至容忍你那些略显过火的殷勤,骨子里,或许是对你个人能力的一种潜在认可,或者说是对你手中公安厅长权柄的一种隐性重视。”
“但这有一个前提,就是你得有用,而且不能给他惹麻烦,不能成为他的负资产。”
“你要做的,是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在关键时刻,比如经济推进过程中遇到阻力,你能拿出过硬的东西,迅速有效地控制局面,支持他推动的工作。”
高育良的话如同冰锥,刺破了祁同伟所有的幻想和侥幸。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嗫嚅道:“是,老师,我明白了。我……我太心急了。”
“明白就好。”高育良挥了挥手,显得有些疲惫,靠进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去吧,做好你该做的事。记住,在汉东,任何时候,稳字当头,多看少说,谋定而后动。”
“对了。现在形势不同了,你赶紧把你做的一些龌龊事都处理干净。”
“比如把你那些亲戚都清理出公安系统。”
“还有你村里的三条狗,也别当警犬了。”
“其他的,你自己清楚。”
闻言,祁同伟心里很不舒服,知道高老师是借着这些小事点醒他。
但作为一名既得利益者,突然要出让手中的利益,总归是难以接受。
他本想反驳,但沉默片刻,还是恭敬地点点头:“好的,高老师,一切听你的安排。”
说完,他就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走在寂静的走廊里,他回味着高育良的每一句话,心情复杂。
现在的局面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曲折和需要谨慎。
而办公室里,高育良独自坐在沙发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赵达邦……抓经济……但愿你真的只是来抓经济的吧。”
他拿起那本《明实录》,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轻叹一声。
他想起祁同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眉头愈发紧锁。
这个学生,终究难成大器。
与此同时,四九城帝京苑小区某单元楼内,灯火通明。
侯亮平站在客厅中央,面前是堆叠如小山的现金。
崭新的百元钞票散发出特有的油墨气味,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一名年轻的侦查员走过来,低声汇报:“侯局,又一台点钞机冒烟了。”
侯亮平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在赵德汉那套破旧的机关宿舍里,这位副处长就着一碗炸酱面,啃着蒜头,对他信誓旦旦地说:“侯处长,我赵德汉对国家,那是忠心耿耿!我一分钱都不敢贪!”
再看看眼前这片猩红的海洋,侯亮平只觉得很讽刺。
“接着清点。”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天亮之前,必须把所有赃款固定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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