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启动后的几天,沈青檐尽力避免与顾临舟的首接接触。
所有沟通尽量通过邮件或中间人传达。
她将自己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用修复古籍时那种极致的专注来填满所有时间,不给记忆任何可乘之机。
这天下班后,她没有首接回家,而是留在修复室,继续处理那页宋代刻本上一个特别顽固的污迹。
工作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灯只开了她头顶的一盏,在桌面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西周是沉静的黑暗。
只有毛笔轻扫纸张的沙沙声,和她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或许是因为疲惫,或许是因为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降低了心防。
当她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击在陶瓷盆壁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时,一阵毫无预兆的眩晕猛地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扶住冰凉的洗手台,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带着倦意。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仿佛水面上的倒影被石子打散,骤然模糊、扭曲。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画面,如同高速播放的电影镜头,强硬地挤占了她的所有感官——是这间修复室,深夜。
灯光比现在亮堂许多,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她趴在办公桌上,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
额头上贴着退烧贴,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属于男性的黑色外套,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然后,她看见顾临舟。
他站在房间角落那个小小的茶水台前,背影显得有些笨拙和局促。
他手里拿着一个姜茶包,正试图用热水冲泡,眉头紧锁,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精密的仪器。
水蒸气氤氲开来,模糊了他侧脸的轮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端着那杯冲泡得可能并不成功的姜茶走过来,小心地放在她手边。
杯子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叩”声。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用温热的手掌,极其轻柔地抚了抚她因为发烧而汗湿的鬓角。
动作里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那段记忆中的触感、温度、气味,甚至他指尖那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力度,都清晰得令人窒息。
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关切。
画面戛然而止。
沈青檐猛地闭上眼睛,又迅速睁开。
镜子里还是她自己苍白失措的脸。
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着,水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混乱。
这不可能。
她清晰地记得,分手前的那段日子,他们之间的关系己经降到了冰点,冷漠、疏离、无休止的争吵。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这样温柔的场景存在?
是幻觉吗?
因为最近压力太大,所以产生了臆想?
还是……她记错了?
那段“暖姜茶”的记忆,像一块突然被投入冰湖的烧红的烙铁,发出剧烈的“嗤嗤”声,蒸腾起漫天迷雾。
它与她心中那座由“雨夜离别”铸成的冰冷碑石,产生了剧烈的、根本性的冲突。
哪个才是真实的?
是那个在雨中决绝离开的顾临舟,还是这个在深夜为她笨拙冲泡姜茶的顾临舟?
她关掉水龙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胃里一阵翻搅,是认知体系受到冲击后的生理性不适。
她看着镜中那个眼神惶恐的女人,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过去”,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难道……是我疯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悄然缠上她的心脏。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不该存在的温暖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但那杯姜茶的温度,和他掌心抚过鬓角的触感,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了她的感知里,比眼前冰冷的现实,更加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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