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呜咽，卷起院中地上的残雪，又无力地落下。
死寂笼罩着这个破败的院落，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星儿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块块捡起，放进自己的衣兜里。
她的手指被尖锐的边缘划破了，渗出细小的血珠，可她好像感觉不到疼。
苏辰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他的手还藏在袖袍里，那块最锋利的瓷片紧紧抵着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刺骨的凉意。
这股凉意，让他混乱的大脑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刚才王五和赵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回放。
突然，院门再次被人粗暴地推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星儿的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瓷片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惊恐地转过身，看到三个身影堵住了门口。
为首的是苏家的一个管事，苏三，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假笑，但那双三角眼里却透着精明与刻薄。
他身后跟着两个护卫，身材魁梧，腰间挎着刀，一脸的横肉，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
苏三的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看到地上的狼藉，嘴角撇了撇。
他拎着一个食盒，走到院子中央，随手就扔在了地上。
“哐当！”
食盒的盖子被摔开，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
几块干硬发黑的馒头，一碟看不出原样的咸菜，还有一些混杂着菜叶的残羹冷饭，全都沾上了地上的泥雪。
“苏辰，你的月例。”
苏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
“吃吧，别饿死了，丢了我们苏家的脸。”
星儿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愤怒与屈辱。
她冲上前，挡在苏辰身前，对着苏三怒目而视。
“你们太过分了！”
“过分？”
苏三旁边的护卫淫邪地笑了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在星儿身上打转，那视线黏腻得让人作呕。
“星儿妹妹，跟这个废物有什么前途？
不如跟了三爷我，保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你做梦！”
星儿气得发抖，抓紧了衣角。
“哟，小辣椒，我喜欢。”
那护卫还想再说些什么，苏三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他的注意力始终在苏辰身上，或者说，在欣赏苏辰的落魄上。
苏辰始终一言不发，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双拳在宽大的袖袍中收紧，指甲深深地刺入了皮肉，一阵尖锐的痛感传来。
温热的液体从伤口渗出，染湿了布料。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抬头。
苏三见苏辰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愈发觉得无趣。
他的视线一转，落在了石桌上那个还在冒着热气的药罐上。
那是星儿刚为苏辰熬好的药，用来吊着他这口气。
“哼。”
苏三冷哼一声，走上前去，抬起脚，对着那个药罐就狠狠踢了过去。
“喝什么药，浪费钱！”
“砰！”
药罐被踢飞，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地上，西分五裂。
滚烫的黑色药汁溅得到处都是，一股浓重的苦涩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不要！”
星儿发出一声尖叫，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想要扶住那个药罐。
可她哪里来得及。
另一个护卫伸手一推，首接将瘦弱的她推倒在地。
星儿的手掌按在了滚烫的药汁和破碎的陶片上，一股钻心的灼痛传来。
“啊！”
她痛得叫出了声。
这一声尖叫，仿佛一根针，狠狠刺进了苏辰的耳朵里。
他猛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他黯淡的眸子里迸发出的杀意，让整个院子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那是一种来自地狱深渊的怨毒与疯狂，冰冷，纯粹，不含任何杂质。
苏三和那两个护卫被他这一下骇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头濒死的孤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露出了它最致命的獠牙。
然而，那股骇人的杀意只出现了一瞬。
下一秒，就又被苏辰强行压了下去，敛入眼底深处。
他再次低下头，恢复了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现在，还不是时候。
冲动，只会让他和星儿死得更快。
苏三定了定神，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有些恼怒。
被一个废人吓住，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他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道。
“看什么看？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一个连丹田都碎了的废物，还敢瞪人？”
“走了走了，晦气！”
苏三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城，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两个护卫，大笑着转身离去。
脚步声远去，院门被寒风吹得来回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星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手掌被烫得通红，上面还扎着细小的陶片，血肉模糊。
可她看都没看一眼自己的伤。
她走到苏辰身边，看着地上的狼藉，看着那些混着泥土的残羹冷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少爷，没事的……药没了，我……我再去给你熬。”
苏辰缓缓抬起手，用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沾染的一点泥污。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看着女孩通红的手背，看着她故作坚强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到无法呼吸。
一股汹涌的恨意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他恨苏烈，恨苏家，恨王五，恨苏三，更恨现在这个连保护身边之人都做不到的自己！
明天。
明天就是他十七岁的生日。
也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激活的最后期限！
再不来……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苏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股腥甜涌了上来。
他强行将那口血咽了回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颤抖。
“星儿，手疼吗？”
女孩的坚强在这一刻瞬间崩塌，眼泪决堤而下。
她扑进苏辰的怀里，放声大哭。
“少爷……我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不。”
苏辰抱着她冰冷而瘦弱的身体，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一字一句，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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