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觉得，自己就像货架上那件快过期的打折商品，标签上明明白白印着“滞销”和“廉价”。
七月的江城，空气黏得能拧出水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写字楼巨大的玻璃幕墙，把“鼎盛房产”西个金字照得晃眼，却照不进陆凡心里半分寒意。
他攥着那份被揉得发皱的合同草案，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耳边还回响着部门张主任半小时前的咆哮。
“陆凡！
你是猪脑子吗？
陈总那种大客户，是你一个实习生能跟丢的？
知不知道这笔单子值多少钱？
够你挣十年！
这个月业绩再不达标，立马给我卷铺盖滚蛋！”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为了见客户，咬牙用半个月伙食费买的廉价西装，此刻袖口己经磨得有些发亮。
廉价西装：磨损、不合身、尴尬——一行半透明的灰色文字，像商品标签一样浮现在西装上方。
没错，这就是陆凡最近发现的，自己身上的怪现象。
大概一周前开始，他偶尔能看到一些物品，甚至人身上，浮现出这种奇怪的“标签”。
比如张主任，头顶就常年飘着油腻：中年、秃顶、势利的标签，而办公室里那台常年卡顿的复印机，则顶着老旧：卡纸、效率低下、待报废的字样。
起初他以为是加班太多出现了幻觉，但这些标签总是稳定地出现，清晰得不容置疑。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生怕被当成精神病。
而且，这些标签目前只是“可见”，他并不能改变什么，该倒霉还是倒霉，比如眼下。
他跟进了一个多月的大客户陈总，眼看就要签合同了，却在最后关头被竞争对手“安家地产”用更优惠的条件截了胡。
他刚刚就是眼睁睁看着陈总上了安家地产经理的车，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迎接了张主任的狂风暴雨。
挫败：沮丧、焦虑、自我怀疑——他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头顶肯定飘着这么个玩意儿。
“凡哥，别往心里去，张扒皮就那样。”
同事王胖子凑过来，低声安慰，他头顶飘着友善：肥胖、吃货、老好人的标签，“走，请你吃碗牛肉面，加肉！”
陆凡勉强笑了笑，摇摇头。
他现在哪有心情吃饭。
实习期只剩最后一个月，如果还开不了单，他别说转正，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成问题。
老家父母期待的眼神，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
难道自己这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二本生，就真的在这座城市立不了足？
就在陆凡内心一片灰暗时，前台小李抱着一摞资料走过来，有些为难地对张主任说：“主任，‘锦绣家园’那套‘有故事’的房子，又有租客投诉了，说……说晚上老是听到奇怪的声音，要退租。”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谁都知道，“锦绣家园”那套房子是个凶宅，几年前出过事，虽然价格低得离谱，但根本租不出去也卖不掉，成了公司人人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
张主任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目光精准地锁定在陆凡身上，脸上堆起一抹假笑：“小陆啊，你看，这不机会来了吗？
公司给你个锻炼的机会，这套房子就交给你负责了。
要是能租出去，提成……嗯，给你加两个点！
年轻人，要多挑战嘛！”
恶意：甩锅、刁难、看笑话——张主任头顶的标签颜色深得发黑。
陆凡心里骂了一句，却无法拒绝。
他知道这是刁难，但也是他目前唯一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那把挂着红色中国结、却透着不祥气息的钥匙，钥匙上浮动着一行令人不安的标签：凶宅钥匙：不祥、怨念残留、厄运。
“谢谢主任，我会努力的。”
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
王胖子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头顶的标签变成了担忧：同情、无能为力。
……下午，陆凡还是决定去那套房子看看。
房子在一个老旧小区，楼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他用钥匙打开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明明是大夏天，屋里却比外面阴冷好几度。
客厅里空空荡荡，落满了灰尘，破败：肮脏、陈旧、死寂的标签几乎覆盖了整个空间。
他强忍着不适，逐个房间检查。
主卧室的墙壁上，有一块颜色略浅的方形印记，像是原来挂过照片。
陆凡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触摸那块印记。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墙壁的瞬间——“滋啦！”
一阵强烈到极点的电流猛地从他指尖窜遍全身！
剧烈的麻痹感和灼痛感让他瞬间惨叫出声，整个人被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板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陆凡才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嘴里全是铁锈味。
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那个阴冷的凶宅客厅里。
“怎么回事……老房子的线路漏电？”
他甩了甩依旧昏沉的头，暗自庆幸自己还活着。
但下一秒，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光线或颜色的不同，而是……信息量爆炸了！
之前只是偶尔、模糊浮现的标签，此刻像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充斥着他的视野。
房间里的一切，都顶着无比清晰、无比详细的标签：身下的地板：劣质复合地板：肮脏、磨损、吱呀作响。
头顶的灯泡：老旧白炽灯：昏暗、费电、寿命将尽。
掉在一旁的钥匙：凶宅钥匙：不祥、怨念残留（微弱）、厄运（微弱）。
甚至连空气都飘着标签：浑浊空气：尘埃、霉菌、阴冷。
“这……这是……”陆凡惊呆了，用力揉了揉眼睛，标签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他意识到，刚才那阵诡异的触电，非但没电死他，反而让他的“怪病”升级了！
他踉跄着爬起来，冲到卫生间那面布满污渍的镜子前。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头发凌乱，显得有些狼狈。
而在他自己的头顶，赫然漂浮着几行鲜明的标签：陆凡：人类、男性、虚弱（临时）、疲惫（临时）状态：轻微触电后遗症、精神亢奋（临时）、极度震惊身份：房产中介实习生、社会新鲜人、负债者他能看到自己的状态和身份了！
而且如此具体！
恐惧和慌乱只持续了几分钟，就被一种巨大的、荒诞的好奇心所取代。
他尝试着集中注意力，盯着镜子中自己头顶那个虚弱（临时）的标签。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精神高度集中时，那个灰色的虚弱（临时）标签周围，似乎浮现出一圈极其微弱的、类似鼠标选中文件时光标般的光晕。
“能……能选中？”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尝试着在心里默念：“删除？”
毫无反应。
他又试着想：“改成……‘精力充沛’？”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集中注意力的那片“光晕”，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同时，一股明显的虚弱感袭来，像是刚跑完一千米，脑子也随之一空。
虚弱（临时）的标签闪烁了几下，颜色似乎变深了一点？
陆凡吓了一跳，赶紧停止了尝试，那种精神被抽空的感觉才缓缓消退。
他喘着粗气，心脏狂跳。
他似乎……不仅能“看”到标签，还能……“影响”它们？
虽然刚才的改变微乎其微，甚至像是错觉，但那种精神力被消耗的感觉是真实的！
带着满心的震惊和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陆凡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套凶宅。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但他却感觉无比温暖，仿佛从某个阴冷黏稠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回到嘈杂的都市，放眼望去，标签的海洋几乎将他淹没。
路边的行道树：香樟树：绿化、遮阴、生命力旺盛。
飞驰而过的跑车：豪华跑车：昂贵、高调、引擎轰鸣。
匆匆走过的白领：职场精英：匆忙、咖啡因过量、绩效压力。
世界从未如此“透明”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像一个突然获得了超级视力的盲人，贪婪地观察着这个被“标签”重新定义的世界。
路过公司楼下那家他常去的便利店，玻璃门上贴着招聘兼职：时薪15元、夜班的告示。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旁边货架上那一排排打折促销的泡面上。
老坛酸菜牛肉面：廉价、防腐剂、口味一般。
这是他最常吃的口味，标签精准得让他心酸。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他走进便利店，买了一盒老坛酸菜牛肉面，又买了一根最便宜的火腿肠火腿肠：淀粉、肉味添加剂、果腹。
回到他那个狭小逼仄的出租屋，他迫不及待地烧上水。
等待水开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盒泡面的标签上——老坛酸菜牛肉面：廉价、防腐剂、口味一般。
他锁定最后那个词条——“口味一般”。
集中！
修改！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被一个无形的漩涡抽走，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但这一次，他没有退缩，死死盯着那个标签。
“口味一般”西个字开始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剧烈闪烁，颜色在灰色和白色之间快速切换。
几秒钟后，闪烁停止。
标签上的文字，赫然变成了：老坛酸菜牛肉面：廉价、防腐剂、口味绝佳（临时）！
成了！
陆凡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强忍着激动和因为精神力消耗而产生的眩晕感，手有些发抖地撕开调料包，将面饼和调料放进碗里，冲入开水。
三分钟后，他揭开了盖子。
一股前所未有的、浓郁诱人的酸香猛地窜入鼻腔，这香味比他过去吃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勾人食欲！
他夹起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酸爽劲辣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口感Q弹顺滑，简首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泡面！
“哈哈哈……”陆凡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泡面，又看了看浮在碗上方那行崭新的标签，忍不住低笑出声，笑着笑着，眼角却有些湿润。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起，己经彻底改变了。
他看着窗外霓虹初上的城市，眼神不再迷茫和怯懦，而是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这能力到底能做什么？
极限在哪里？
那个凶宅为什么能让他能力觉醒？
无数疑问盘旋在脑海。
但此刻，他只想先享受完这碗口味绝佳的泡面。
然后，好好想想，该怎么利用这个能力，让那个给他贴上“滞销品”标签的世界，彻底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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