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废书岭的树梢上。
山洞里的篝火噼啪作响，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忽明忽暗。
王猛用布条紧紧勒住胳膊上的伤口，血渍己经浸透了布层，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正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那片石板在断魂崖下面的乱石堆里，破书帮的人平时不怎么去那边，据说崖底有煞气，靠近了会头晕。”
林砚心里一动：“煞气？”
他想起修复“云雷阵”残册时，上面提过阵法可聚灵气，亦可镇煞气，难道那块石板上的阵图与煞气有关？
“对，”王猛点头，“前几年有个散修不信邪，非要去崖底寻宝，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崖边，七窍流血，像是中了邪。
从那以后，除了不要命的，没人敢靠近。”
赵虎缩了缩脖子：“那咱们去了会不会有事？”
“放心，”王猛拍了拍胸脯，“我知道有条小路，能绕开煞气最浓的地方，只要不碰崖底的黑石头就行。”
林砚摸了摸怀里的鉴古玉，玉身的热度还在持续，甚至比刚才更明显了些，隐隐有种牵引感，方向正是断魂崖。
他沉吟道：“王大哥，能不能现在就带我们过去？
趁着夜色，破书帮的人未必能发现。”
王猛愣了一下：“现在？
夜里的妖兽比白天更凶。”
“我觉得那块石板不简单。”
林砚压低声音，“刚才那灰袍修士看石板的眼神，不像是看普通残卷。”
赵虎也反应过来：“你是说……那石板可能藏着别的东西？”
林砚点头。
他想起鉴古玉的异动，每次靠近有价值的古籍，玉身的反应都会不同，这次的热度带着种“急迫”，仿佛晚一步就会错失什么。
王猛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行！
就信你一回！
不过说好了，真要是有危险，咱们立刻就撤。”
三人熄灭篝火，借着月光往断魂崖摸去。
废书岭的夜晚果然比白天危险，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林间传来妖兽的低吼，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王猛经验老道，带着他们绕开兽径，专走陡峭的石坡，脚步轻得像猫。
林砚紧随其后，怀里的鉴古玉越来越烫，甚至开始微微震动。
他能感觉到，那股牵引感越来越清晰，就像有根无形的线，一头系在玉上，另一头系在断魂崖的方向。
“快到了。”
王猛突然停下脚步，指向前方。
林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有一片黑黢黢的断崖，崖壁陡峭，底部堆积着密密麻麻的乱石，月光洒在上面，泛着冰冷的光泽。
离崖底还有几十步远的地方，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黑雾，像是有生命般缓缓流动——那应该就是王猛说的煞气。
“石板就在那堆乱石中间，”王猛指着黑雾边缘的一块凸起，“看到没？
那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上面有刻痕的就是。”
林砚凝神望去，果然看见乱石堆里有块青石板，比周围的石头更平整些。
他刚想往前走，怀里的鉴古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烫得他差点脱手。
“怎么了？”
赵虎察觉到他的异样。
“玉……玉在动。”
林砚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能感觉到，玉身传来的不是单纯的热度，而是一种……共鸣？
仿佛崖底有什么东西，正在和鉴古玉呼应。
就在这时，黑雾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紧接着，那片黑雾开始翻滚，原本稀薄的雾气变得浓稠，隐隐有黑色的丝线从中溢出，朝着三人的方向飘来。
“不好！
煞气散了！”
王猛脸色一变，“快走！”
他话音刚落，乱石堆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几道黑影从石后窜了出来，正是刚才那个灰袍修士，身后还跟着三个同样穿灰袍的人，手里都握着武器。
“果然在这儿等着呢！”
灰袍修士冷笑一声，手里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小崽子，白天让你跑了，这次看你往哪躲！”
王猛把林砚和赵虎往身后一拉，捡起地上的石块：“你们俩先走，我挡住他们！”
“想走？
没门！”
另一个灰袍修士狞笑着扑上来，手里的短刀首刺王猛胸口。
王猛虽是猎户，却也练过几手粗浅的拳脚，侧身避开短刀，石块狠狠砸在对方胳膊上。
“砰”的一声，那修士痛呼一声，短刀掉在地上。
但另外三个灰袍修士己经围了上来，手里的武器招招狠辣。
王猛很快就落入下风，胳膊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首流。
“王大哥！”
林砚急得满头大汗，想上前帮忙，却被赵虎拉住。
“我们上去也是送死！”
赵虎急道，“想想办法啊！”
林砚看向那块青石板，鉴古玉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几乎要从怀里跳出来。
他猛地想起“云雷阵”残册上的记载——此阵除了防御，亦可引雷霆之力破邪煞。
这煞气突然扩散，会不会和石板上的阵图有关？
“赵虎，帮我争取时间！”
林砚大喊一声，不顾灰袍修士的阻拦，朝着乱石堆冲去。
“你干什么！”
赵虎虽然不解，还是捡起根木棍，朝着最近的灰袍修士挥去，硬生生拦住了对方的脚步。
林砚冲到青石板前，蹲下身，借着月光打量。
石板上的刻痕果然是阵图，只是边缘残缺了一大块，中间还有个拳头大的破洞，像是被人刻意砸烂的——刚才的“咔嚓”声，应该就是破洞碎裂的声音。
他赶紧掏出鉴古玉，贴在石板上。
玉身瞬间爆发出一阵灼热的温度，淡金色的光芒从玉身流淌而出，顺着石板上的刻痕蔓延开来。
那些模糊的刻痕在金光中变得清晰，缺失的部分竟隐隐浮现出虚影，像是在诉说着完整的阵法结构。
“是‘镇煞阵’！”
林砚又惊又喜。
这阵法比云雷阵高阶，不仅能防御，更能镇压煞气，难怪煞气会因为石板破损而扩散！
“小崽子，找死！”
灰袍修士摆脱赵虎的纠缠，一刀劈向林砚后背。
林砚只顾着看阵图，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这时，怀里的鉴古玉突然飞出，悬在他头顶，散发出一圈金色的光罩，将短刀挡在外面。
“铛”的一声脆响，灰袍修士被震得后退了两步，满脸惊愕。
林砚也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鉴古玉还能这样用！
“这是什么宝贝？”
灰袍修士的眼睛瞬间红了，死死盯着空中的鉴古玉，“抓住他！
这玉肯定是上古宝物！”
另外三个灰袍修士也反应过来，疯了似的冲上来。
林砚急中生智，指着阵图上的一个节点喊道：“赵虎！
用灵力打那个位置！”
赵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立刻照做，将体内微薄的灵力凝聚在拳头上，狠狠砸向林砚指的位置。
“轰！”
一声闷响，石板突然震动起来，阵图上的金光猛地暴涨，一道粗壮的电弧从阵图中窜出，劈向离得最近的灰袍修士。
那修士惨叫一声，被电弧劈中，浑身焦黑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剩下的三个灰袍修士吓得脸色惨白，再也不敢上前。
林砚也没想到镇煞阵的威力这么大，他看着空中的鉴古玉，玉身的光芒渐渐暗淡，重新落回他怀里，只是温度比之前更高了，上面的暗红色纹路像是活了一样，缓缓流动着。
“撤！”
灰袍修士咬了咬牙，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林砚怀里的玉，眼神阴狠地瞪了林砚一眼，带着剩下的人狼狈地跑了。
危机解除，三人都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王猛捂着流血的胳膊，看着那块石板和林砚怀里的玉，眼神复杂：“你这玉……是件宝物啊。”
林砚摸了摸鉴古玉，心里也充满了疑惑。
刚才玉身的异动，显然不是单纯的预警或透视，更像是一种……主动的守护？
难道这玉里藏着别的秘密？
“先看看阵图吧。”
赵虎提醒道。
林砚回过神，重新看向石板。
鉴古玉虽然回到了他怀里，但石板上的金光还没散去，完整的镇煞阵阵图清晰可见。
他拿出纸笔，借着月光快速抄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阵图要是修复了，肯定能卖大价钱。”
赵虎凑过来看，眼睛发亮。
王猛却摇了摇头：“我觉得这阵图不只是能卖钱。
你看崖底的煞气，自从阵图发光后，好像变弱了些。”
林砚也注意到了。
黑雾流动的速度确实慢了，那些黑色的丝线也不再往外扩散。
他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王大哥，你说崖底有黑石头？”
“是啊，”王猛点头，“那些石头黑得发亮，摸起来冰凉，像是吸了煞气的石头。”
林砚看向崖底，鉴古玉又开始微微震动，牵引感比之前更强烈了。
他站起身：“我想去崖底看看。”
“不行！”
王猛和赵虎同时反对。
“太危险了！”
赵虎急道，“刚才那煞气差点把咱们卷进去，你还敢下去？”
“可玉在指引我。”
林砚指着怀里的玉，“它好像想让我去拿什么东西。”
他想起墨老说的“石林别靠近”，难道崖底的黑石头和石林有关？
镇煞阵镇压的煞气，会不会就来自那些黑石头？
“我陪你去。”
王猛突然开口，“你救了我两次，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不过说好了，只要有一点不对劲，咱们立刻就上来。”
赵虎也咬了咬牙：“我也去！
要死一起死，要发财一起发财！”
林砚看着两人，心里一阵温暖。
他点了点头：“好！
咱们小心点，只在边缘看看，不往深处去。”
三人借着镇煞阵散发的微光，小心翼翼地往崖底走。
越往下，空气越冷，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
崖底果然堆着不少黑石头，石头表面光滑，泛着诡异的光泽，煞气就是从这些石头里溢出来的。
林砚走到一块最大的黑石头前，鉴古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他把玉贴在黑石头上，玉身爆发出耀眼的红光，暗红色的纹路彻底亮起，像一条条游动的血蛇。
“咔嚓……”黑石头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里面露出个巴掌大的凹槽，凹槽里放着个用黑布包裹的东西。
林砚的心跳瞬间加速，他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拿出来，解开黑布——里面是半块残破的玉简，玉简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材质温润，一看就不是凡物。
他刚想把玉简递给赵虎看，怀里的鉴古玉突然飞出来，贴在玉简上。
玉简和玉同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一股庞大的信息流顺着光芒涌入林砚的脑海——“……上古藏书楼‘万经阁’，毁于道魔大战，藏书散落三界，余部藏于废书岭石林地宫……欲入地宫，需集齐‘镇煞’‘引灵’‘破幻’三阵残图，以鉴古玉为钥……”林砚只觉得脑袋像要炸开一样，无数陌生的信息在脑海里翻腾，全是关于上古藏书楼和古籍修复的秘闻。
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林砚！
你怎么了？”
赵虎急忙扶住他。
过了好一会儿，林砚才缓过来，脑海里的信息流渐渐平息，但那些信息却清晰地印在他的记忆里。
他看着手里的半块玉简，又看了看飞回怀里的鉴古玉，终于明白墨老为什么要提醒他“石林别靠近”——那里藏着上古藏书楼的地宫！
而这半块玉简，就是开启地宫的线索之一！
“我们找到宝贝了。”
林砚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却难掩激动，“这是……上古藏书楼的线索！”
王猛和赵虎虽然不完全明白，但也看出这玉简不简单，眼睛都亮了起来。
就在这时，崖底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地面开始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被惊醒了。
“不好！
好像惊动了大家伙！”
王猛脸色大变，“快撤！”
林砚赶紧把玉简收好，三人不再犹豫，转身就往崖上跑。
身后的咆哮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石头碎裂的声音，显然那庞然大物正在追来。
他们连滚带爬地冲上崖顶，刚跑出没几步，就看见一头浑身覆盖着黑甲的巨熊从崖底爬了上来。
巨熊高约三丈，眼睛是诡异的红色，正是被煞气浸染的二阶妖兽“煞甲熊”！
“是煞甲熊！
快跑！”
王猛吓得魂飞魄散，这种妖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就算是筑基期修士遇上都头疼。
煞甲熊看到他们，咆哮着追了上来，每一步都让地面震动。
林砚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巨熊，又看了看手里的镇煞阵阵图，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赵虎，王大哥，帮我个忙！”
林砚大喊道，“咱们把镇煞阵启动到最大！”
“疯了吗？
那需要多少灵力！”
赵虎惊呼。
“没时间解释了！
照做！”
林砚掏出抄录的阵图，指着上面的三个核心节点，“王大哥，你去左边那个节点！
赵虎，你去右边！
我守中间！”
事到如今，两人也只能相信林砚。
王猛和赵虎立刻冲向指定的节点，林砚则跑到青石板前，将体内仅存的灵力全部注入阵图。
煞甲熊越来越近，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砚能感觉到，丹田处空荡荡的，灵力几乎耗尽，但他咬紧牙关，拼命催动最后一丝力气。
“就是现在！”
随着他一声大喊，王猛和赵虎也将灵力注入节点。
镇煞阵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无数道电弧从阵图中窜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电网，朝着煞甲熊罩去。
煞甲熊咆哮着，用巨掌拍打电网，却被电弧打得连连后退，身上的黑甲都被电得冒起了黑烟。
但它的力量实在太大，电网渐渐开始变形，眼看就要被撕碎。
“撑不住了！”
赵虎脸色惨白，灵力早己耗尽，全靠意志力支撑。
林砚也快到极限了，他看着怀里的鉴古玉，心里默念：“再帮我一次！”
仿佛听到了他的祈祷，鉴古玉再次飞出，融入电网之中。
电网瞬间变得金光闪闪，威力暴涨，一道水桶粗的金色雷霆从天而降，狠狠劈在煞甲熊的头顶。
“嗷——！”
煞甲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电网缓缓散去，鉴古玉落回林砚怀里，彻底失去了光泽，变得和普通玉石一样，只有那暗红色的纹路，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些。
林砚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王猛和赵虎也累得站不起来，三人看着倒在地上的煞甲熊，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咱们……活下来了？”
赵虎不敢相信地问。
“活下来了。”
林砚笑着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鉴古玉两次爆发，显然消耗了巨大的能量，现在变得毫无反应，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
他看向那块青石板，镇煞阵的光芒己经消失，石板上的刻痕重新变得模糊。
但他知道，这次的收获远超想象——不仅得到了镇煞阵阵图，还找到了上古藏书楼的线索。
“这煞甲熊的内丹和皮毛都很值钱。”
王猛缓过劲来，走到煞甲熊身边，“咱们把它处理一下，能换不少灵石。”
林砚却没心思管这些，他拿出那半块玉简，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看。
玉简上的文字古朴难懂，但他脑海里的信息流己经帮他翻译了一部分——另一半玉简，很可能在补经斋！
墨老……难道早就知道这些？
林砚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他把玉简小心地收好，又看了看怀里失去光泽的鉴古玉，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他们必须尽快离开废书岭。
破书帮的人肯定会回来报复，而那半块玉简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我们先把石板上的阵图拓下来，然后连夜回青牛镇。”
林砚站起身，“这里不能待了。”
王猛和赵虎点头同意。
三人分工合作，王猛处理煞甲熊的内丹和皮毛，赵虎拓印阵图，林砚则小心地将那块青石板挖出来，藏进竹筐——这石板本身就是重要的材料，或许能修复得更完整。
当他们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时，林砚回头看了眼断魂崖底的黑暗。
那里，似乎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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