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水井边,林姝费力地摇着辘轳,把水桶吊进井里,灌满水后,沉重的重量压得她瘦弱的肩膀生疼,骨头仿佛都在咯吱作响。
她咬着牙,把扁担架在肩上,垫了块破布,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回挪。
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的社员,扛着锄头准备上工,看到她这副模样,眼神各异。
有同情,有漠然,也有看好戏的。
“姝丫头,这么早就挑水呢?”
面相和善的张婶停下脚步,看着她单薄的身子扛着沉重的水桶,忍不住叹气。
“嗯,张婶儿早。”
林姝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符合原主性格的、腼腆又苦涩的笑容,眼角眉梢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
“造孽哦,一大家子的活儿,全压在一个丫头片子身上……”张婶低声嘟囔着,摇了摇头,扛着锄头走远了。
林姝垂下眼,继续艰难前行。
示弱,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武器,能让敌人放松警惕。
快到院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时,她脚步微顿。
树下靠着一个男人,穿一身半旧的草绿色军装,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笔挺。
没戴帽子,露出利落的短发,身姿挺拔如松,肩宽腰窄,周身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硬朗气场。
他眉眼冷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正低头划着火柴点烟。
橘红色的火苗映亮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烟雾腾起,模糊了他过于锐利的轮廓。
是陆琛。
村西头陆家的老三,前几年参了军,听说在部队里是尖子兵,立过功,厉害得很。
他常年不在家,偶尔探亲也独来独往,性子冷得像冰,眼神锐利得能看透人心,村里的小年轻都有点怵他。
前世,她和这个人几乎没有交集,只隐约听说他后来立了大功,地位显赫,举家搬去了大城市,再也没回过这个小山村。
林姝收回目光,不想与这种不好招惹的人扯上关系,准备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就在这时,院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林壮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出来——想来是被尿憋醒的,他眯着眼,没看路,首愣愣地朝着林姝撞了过来。
林姝本就负重前行,重心不稳,被这么一撞,顿时脚下一个趔趄,惊呼一声,连人带桶朝旁边摔去。
水桶脱手,眼看就要砸在地上,溅起一身脏水,而旁边,正是陆琛。
电光石火间,一条结实的手臂猛地伸过来,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
另一只手更快,迅捷地捞住了即将倾覆的水桶,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与力量。
水桶晃荡了几下,溅出些水花,打湿了男人军绿色的裤脚,留下深色的水渍,但大部分水都稳稳保住了。
林姝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抬头正对上陆琛低垂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黑,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没有太多情绪,却也不是纯粹的冷漠,反倒带着一种审视,夹杂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探究,仿佛能看穿她伪装的怯懦。
他的手很有力,隔着单薄的蓝布褂子,能清晰感受到掌心灼热的温度和坚硬的茧子,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
“谢……谢谢。”
林姝下意识地道谢,声音还带着受惊后的微颤,想要挣开他的手,拉开距离。
陆琛却没立刻松开,目光在她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下移,落在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以及手腕上那道刺眼的青紫肿块上。
那目光停留了两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林姝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想把手腕藏到身后。
他却己经松了手,将水桶稳稳放在她脚边,声音低沉平淡,没有多余的情绪:“小心点。”
“三哥!
对不住对不住!
没看见您!
没泼着吧?”
林壮这才反应过来,看清眼前的人是陆琛,顿时收敛了散漫,挠着头讪笑,眼神里满是对军人的敬畏,转头看向林姝时,却又带上了惯有的轻视,“都怪这死丫头,毛手毛脚的!”
陆琛没看林壮,只是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再次抬眼看向林姝,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莫名让人不敢违抗:“力气小,就少装点,多跑两趟。”
林壮赶紧附和:“就是!
听见没?
还不快挑回去!
磨磨唧唧的,耽误家里干活!”
林姝抿了抿唇,没说话,重新提起水桶,扁担压在肩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却依旧低着头,快步走进了院子。
背后,那道沉静而锐利的目光,仿佛还黏在她的背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心里有些异样。
陆琛刚才的眼神,太沉静了,不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倒像是……早就认识她。
还有他最后那句话,听着是寻常提醒,却又好像别有深意。
是错觉吗?
林姝甩了甩头,把这丝疑虑压下去。
眼下,招工名额才是最重要的事,她没时间深究一个陌生人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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