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是先从骨头缝里开始钻的，带着末世十年也习惯不了的、属于背叛的钝痛。
苏晚最后的意识，是队长李锐那张向来沉稳可靠的脸，在分配“天使药剂”的前一秒陡然变得狰狞，以及他手中那柄毫不犹豫刺入她心口的军用匕首。
冰冷，精准，带着对她全部信任的嘲弄。
为了那支据说能激发潜能的药剂，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新纪元”名额。
十年末世挣扎，徒手撕裂过多少腐烂的异兽，在辐射废墟里精准辨别出最后一点可食用资源，她以为自己是钢铁铸就，能熬到黎明。
却原来，人心比辐射和异兽更毒。
意识沉浮，像溺水的人。
再睁眼时，昏暗的光线，土坯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和一种……属于活人的、贫瘠却真实的生活气息。
不是基地那冰冷的合金天花板，也没有无处不在的辐射警报低鸣。
她躺在一张硬得硌人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打着补丁、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薄被。
视线所及，是角落里一个豁了口的瓦罐，一张歪斜的旧木桌，以及西面徒壁，唯一的装饰是墙上那张己经褪色的“劳动最光荣”年画。
这是……哪里？
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头痛欲裂。
豫南，红旗公社，苏家屯。
1982年。
同名少女，苏晚。
十七岁。
爹妈老实懦弱，上头一个哥哥苏建国娶了媳妇王桂香后，家里就成了嫂子当家。
原身性子怯懦，是家里的受气包，里里外外的活儿没少干，打骂却没少挨。
最新的“劫难”是，嫂子王桂香为了给她那个有点痴傻的弟弟换媳妇，硬是逼着爹妈，把原身定给了邻村大河村一个叫陆廷舟的“懒汉”换亲。
记忆里，那陆廷舟游手好闲，不事生产，是附近几个村子都出了名的惫懒人物。
原身又惊又怕，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前天在河边洗衣服时晕倒，发了一场高烧，再醒来，壳子里就换成了她这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末世战神。
苏晚撑着酸软无力的身体坐起来，这具身体太虚弱了，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散架。
她下意识地调动精神力，感知体内。
还好！
意识深处，那个伴随她末世十年的空间依旧稳固地存在着。
精神力扫过，里面分门别类囤积着她十年辛苦积攒的家当：堆积如山的压缩干粮和军用罐头，几大桶净化水，各种型号的抗生素和急救药品，一小袋她利用基地实验室偷偷改良的高产抗旱种子，甚至还有半架她亲手维修、只缺几个关键零件就能发动的小型耕作机，以及一些零散的武器和工具。
这是她在末世安身立命的根本，如今，成了她在这个陌生时代活下去的最大依仗。
肚子发出饥饿的鸣叫。
她掀开被子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到灶间。
掀开那个黑黢黢的木头锅盖，里面是半锅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几块干瘪的红薯沉在底下。
旁边的米缸见了底，只有缸壁上沾着些零星的米糠。
记忆里，兄嫂和爹妈在屋里吃稠的，她和底下两个更小的弟妹，就只能分这点汤水。
苏晚眼神一冷。
末世十年，她挣扎求生，从最低层的拾荒者爬到基地顶尖战力，不是为了换个时空继续挨饿受穷、被人当货物一样买卖的！
换亲？
退！
穷日子？
她早就过够了！
正思忖着，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和刻意拔高的说话声，是嫂子王桂香和她那个痴傻弟弟王癞子的声音。
“……姐，说好了啊，那苏晚过了门，俺姐就得嫁过来！”
王癞子嗓门粗嘎。
王桂香声音带着算计：“放心，姐还能骗你？
那陆家小子虽然懒点，但成分好，是贫农，他爹妈死得早，就他一个，苏晚过去就能当家，也不算亏待她。
等你们成了家，姐就给你张罗娶媳妇的事。”
“嘿嘿，好，好……”王癞子傻笑着。
苏晚眼神锐利如刀，末世里磨砺出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那间小屋的门后，指尖在意识空间里那柄砍卷了刃的柴刀上拂过——那是她末世初期用的武器，饮过无数异兽的黑血。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王桂香推开门，阳光投射进来，照亮她那张带着刻薄相的脸。
她身后跟着咧嘴傻笑、口水都快流出来的王癞子。
“晚丫头，醒了？
正好，大河村陆家那边捎信儿来了，明天人家过来相看相看，你赶紧把自己拾掇利索点，别一副病痨鬼的样子给咱家丢人！”
王桂香叉着腰，语气颐指气使。
王癞子浑浊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苏晚，嘿嘿笑道：“妹、妹子……真白……”苏晚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王桂香。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和闪躲，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冰冷和死寂。
王桂香被这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恼羞成怒：“你看什么看？
我说的话听见没有！”
苏晚开口了，声音因为高烧初愈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嫂子，这亲事，我不同意。
谁定的，谁自己去嫁。”
王桂香愣住了，似乎没反应过来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小姑子敢顶嘴。
她旁边的王癞子也停止了傻笑，茫然地看着苏晚。
“你、你说啥？”
王桂香尖声叫道，“反了你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你不同意？
你吃家里的喝家里的，让你给家里做点贡献怎么了？
那陆廷舟再懒也是个男人，还能饿死你不成？”
苏晚往前踏了一步，明明身形瘦弱，那股骤然腾起的气势却逼得王桂香和王癞子齐齐又退了一步，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贡献？”
苏晚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把我换成粮食布匹，贴补你娘家，这就是你所谓的贡献？
王桂香，我告诉你，从前我忍你，是我不计较。
从今天起，谁再敢打我的主意……”她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王桂香和王癞子。
“……我就剁了谁的手。”
那眼神里的狠戾和杀气几乎凝成实质，王桂香吓得脸色一白，王癞子更是“嗷”一嗓子，躲到了他姐身后，嘴里胡乱喊着：“杀、杀人了……”王桂香又惊又怒，还想撒泼，可对上苏晚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所有咒骂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毫不怀疑，如果再逼下去，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小姑子，真的会动手！
“你、你给我等着！
等你哥回来收拾你！”
王桂香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拉着还在哆嗦的王癞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苏晚站在门口，看着那两人狼狈的背影，缓缓松开了在空间里握紧柴刀的精神力。
她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旁，掬起一捧凉水扑在脸上。
冰冷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
水中倒影模糊，映出一张苍白但眉眼清晰的脸，五官底子不错，只是长期营养不良显得过于瘦削。
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坚定，深藏着历经两个世界的风暴。
退亲只是第一步。
这个家，不能再待了。
她要尽快想办法搬出去，利用空间里的资源，在这个八十年代初的乡土中国，重新为自己，也为记忆中那两个同样瘦弱怯懦的弟妹，挣出一条活路来。
末世战神苏晚，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