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女满心算计，不堪为妻，为妾足矣。”
萧怀瑜在宫宴上当众说出这话的时候，姜照月就知道，他也重生了。
姜照月十八岁这一年为救小皇帝摔断右腿，成了瘸子，丢了婚事。
小皇帝为了报恩，将尚未婚娶的皇族子弟召集在中秋夜宴上为姜照月选夫，并当众放话：“照月姐姐，你看中哪个尽管首说，朕立刻为你赐婚。”
上一世，姜照月选了楚王世子萧怀瑜。
萧怀瑜芝兰玉树，清冷端方，是人中龙凤，更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深闺梦里人。
商户女误闯天家，十八岁的姜照月误以为自己被命运眷顾，怀着满心忐忑与欢喜地成了他的妻。
哪怕婚后萧怀瑜总是冷淡疏离，照月也从不气馁，一门心思想要捂着他的心。
她陪他流放三千里，助他东山再起做新帝，临死的时候才知道他另有所爱。
立后前夜，萧怀瑜趁照月重病将人接了回来。
然后他亲手端着一碗汤药送到了照月面前，“翩若那样心怀百姓、为国为民的女子才配做皇后，收起你那些阴谋诡计，不要妄想跟她争！”
姜照月看了箫怀瑜很久很久，心凉到了极致，反而笑了。
赵翩若为了做皇后不择手段，周旋于各个男人之间，在萧怀瑜眼里是心怀天下、为国为民。
而她为萧怀瑜出生入死，耗尽心力，却成了爱用阴谋诡计害人的毒妇。
十年真心相待，换来一碗毒药。
实在太可笑了。
姜照月逐渐放声大笑，几近癫狂，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喉咙被鲜血梗住，她双眸红似泣血，昔日情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腔愤恨。
萧怀瑜皱眉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姜照月忽然抬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落他手中的药碗，黑稠的汤药飞溅，瓷碗落地，砰然而碎，瓷片西散。
同一时间，无数箭羽从门窗射入，早就在埋伏在暗处等着掷杯为号的人手齐齐动手，将刚开口喊了一声“姜照月”的萧怀瑜射成了筛子。
姜照月看着萧怀瑜万箭穿心死在了自己前头，这才缓缓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哪知道一睁眼，她又回到了十八岁这年的选夫宴。
萧怀瑜比她早死一刻，似乎重生得也早一些，他先发制人一句话就将照月贬低到只能做妾的境地。
这些王孙公子们听到萧怀瑜带头嘲讽商户女之后，纷纷开口附和：“姜氏女挟恩图报，居心险恶啊！”
“让一个商贾之女把我们当货物挑，陛下啊，这让皇族颜面何存？”
“能给皇亲贵族当妾都是她祖坟冒了青烟！”
前世种种从脑海中闪过，姜照月掐了自己一下，疼得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抬手撑在案几上缓缓站了起来。
今夜中秋佳节，明月如盘高悬天边，席间微风徐徐，内侍宫人林立，八角宫灯遍布周遭照得灯火通明。
原本静坐席间的姜家小姐迎风起身走出席位，微风吹得月白色的大袖衫翩翩而动，云袖招展，罗裙微漾。
她被一众王孙公子轻贱蔑视，如此难堪的境地之下，也不羞不恼，只是淡淡一笑。
这一笑，她眉眼忽然就变得鲜活生动起来，眉间天生一点红痣衬得一张美人脸面若观音，清艳绝尘。
姜照月右腿落了伤，即便走得很慢也还是有点一瘸一拐，以前她最怕别人盯着她的残缺看，今日却在众人的注视下迈着伤脚不卑不亢走到小皇帝的席位前。
她跪坐于地，盈盈下拜，“照月出身平平本不该高攀皇家贵胄，只是长者赐，不敢辞。”
萧怀瑜闻言不由得脸色微僵，方才说姜氏女只配做妾的王孙公子都顿住了。
长者赐，不敢辞。
辞之不恭。
姜照月一句话，他们就全都成了对皇帝不恭之人。
这罪名可要命了！
小皇帝今年十岁，自襁褓之中就被抱着坐上了龙椅，如今真正掌权的是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
今夜宫宴太皇太后没出面，在座众人便觉得让姜照月把他们这些皇族子弟当做萝卜白菜一般随意挑选，是小皇帝闹着玩的。
“为你选夫是朕的意思，朕自会为你做主。”
稚气未脱的小皇帝一本正经地说着。
下一刻，他拍案而起，喝斥众人：“当初照月不知道朕的身份便舍身相救，事后更是不求回报，今日是朕非要下旨让她进宫选夫，何来的姜氏女挟恩图报一说？
怎么，救过朕性命的恩人做不得你们的正妻，只配给你们做妾，你们可还有半点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息怒！”
“臣等不敢！”
“陛下息怒啊！”
皇帝再年幼也是皇帝，席间众人纷纷跪倒在地，低头认错，再无半点轻视商户女的高高在上之态。
姜照月抬眸，将在场众人的姿态尽收眼底。
萧怀瑜见状心头一惊：姜照月再会算计，十八岁初次参加宫宴的时候也是忐忑不安，不敢造次的，怎么敢一句话就把满座王孙都套进去？
难道……她也重生了？
萧怀瑜思及此，看向姜照月的目光充满了探究和审视。
姜照月镇定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前世十年夫妻，萧怀瑜无视她的付出，更不懂她的心，如今远远地看着又能看出什么？
席间众人跪伏在地，气氛有些僵。
小皇帝也没叫起，只是看向姜照月：“照月姐姐，今日这夫婿你还选不选？”
“承蒙陛下垂怜，照月岂能辜负。”
姜照月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选。
当然要选。
她要选个更有权势的夫君做靠山，把萧怀瑜拉下云端，她要坐高台，看着他们跌落尘埃，永世不得翻身。
“那你要选谁？”
小皇帝好奇地问。
“我选……”姜照月的目光从那些王孙公子脸上一一扫过，看着他们怕被选到，又想知道到底谁会成为倒霉蛋的好奇模样，她唇角微微扬起，“永乐郡王。”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萧怀瑜一张俊脸瞬间就沉了下来，看向姜照月的眼神冷若寒霜。
永乐郡王是谁？
那是萧怀瑜同父异母的兄长，京城第一纨绔！
所有千金贵女看到本人的好相貌都会刹那丢魂，一想起这人的行事做派又对其敬而远之的风流人物。
连小皇帝都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再确认一遍，“照月姐姐，你刚才说……你要嫁给谁？”
姜照月字字清晰道：“我要嫁永乐郡王——盛、凌、云。”
“谁？”
醉意迷蒙的青年嗓音从高处传来。
姜照月和席间众人一起抬头看去，就看见明月高悬中天，飞檐翘角之上，百年桂花树旁，一人醉卧其间，绯红的袖袍临风翻飞，清寒月色笼罩起身，都未能散去他一身风流恣意。
那人慵懒闲散地缓缓坐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执着白玉酒杯轻轻挑开繁茂的桂花枝，于花间月下露出一张俊美到极致的脸，风流客薄唇轻勾，狭长的凤眸半睁：“谁要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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