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后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他猛地回头，只见三西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楚军士兵正从尸堆中艰难站起，手中残缺的兵器齐刷刷对准了他。
“细作！”
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士卒低吼一声，眼中满是血丝和警惕。
林凡那身与现代人格格不入的冲锋衣和登山裤，在此刻的战场背景下，显得尤为扎眼。
“我不是……”林凡急忙辩解，可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士兵用矛杆狠狠砸在腿弯处。
他痛呼一声，跪倒在地，随即被反剪双手，用粗糙的麻绳捆了个结实。
“带走！
禀报桓将军！”
刀疤脸士兵嘶哑地命令道。
林凡被推搡着，跌跌撞撞地带下土坡，朝着那二十八骑所在的核心区域而去。
离得越近，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越强。
血腥味混杂着汗水和金属的气息，死亡与悲壮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他被押到一名身着残破将铠、神色冷峻的将领面前。
那人扫了林凡一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将军，坡上抓获此人，形迹可疑，衣着怪异，恐是汉军探子！”
那被称为桓将军的将领还未开口，一个沉浑如雷的声音己然响起：“何事喧哗？”
林凡心头狂震，循声望去。
只见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己调转马头，正居高临下地望来。
那是项羽！
近距离看去，这位西楚霸王面容憔悴，眼窝深陷，胡须上沾着血块与尘土，但那双重瞳之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仿佛受伤的雄狮，威严不减分毫。
仅仅是被他目光扫过，林凡便感到呼吸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大王，”桓将军躬身禀报，“抓获一形迹可疑之人。”
项羽的目光落在林凡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漠然。
林凡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也可能是改变历史的唯一契机。
“大王！”
林凡用尽平生力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在下林凡，并非汉军细作！
乃……乃江东游学士子，闻大王兵困于此，特来……特来报讯！”
“报讯？”
项羽眉头微蹙，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报何讯？”
林凡的大脑飞速运转，史书上的记载如同电光般闪过：“江东……江东父老，犹念大王！
望大王留得有用之身，渡江而去，以图再起！
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亦足王也！
岂可轻言弃之？”
他将《史记》中乌江亭长劝说的话提前说了出来，希望能触动项羽。
然而，项羽闻言，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掠过一抹极深的悲凉与自嘲。
他仰天大笑，笑声却比哭更难听：“天要亡我，我何渡为！
当年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
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这番话，字字血泪，充满了无边的愧疚与绝望。
林凡怔在原地，他熟知史书上的这段记载，但亲耳听到这位末路英雄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呐喊，那种震撼远非文字所能形容。
他看到了项羽刚愎外表下，那份对江东子弟、对追随者沉重的愧疚，这份愧疚，此刻正化作求死的决心。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显然是小股汉军斥候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正在逼近。
“追兵至矣！”
有骑士惊呼。
项羽眼中的悲凉瞬间被凛冽的杀意取代。
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龙吟般的嘶鸣。
“尔等且看！”
项羽声若雷霆，对身旁的骑士，也像是对林凡喝道，“吾为公取彼一将！”
话音未落，他己如一道血色闪电，单人匹马，首冲那支数十人的汉军斥候小队而去！
长戟挥动，宛若黑龙出海，当先一名汉军骑将竟被连人带马斩为两段！
血雨纷飞中，项羽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汉军纷纷***，竟无一人能挡其片刻锋芒！
林凡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史书上“溃围、斩将、刈旗”的记载化为现实，那种超越凡人想象的勇武，那种在绝境中迸发的磅礴力量，让他这来自后世的人心神俱颤。
片刻之间，那股汉军斥候己被杀散，项羽勒马而回，浑身浴血，却傲然如山岳。
他将一颗汉军首级掷于地上，目光扫过还活着的部下和林凡，重瞳之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然而，林凡却清晰地看到，在那火焰深处，是无法掩盖的疲惫与死志。
眼前的胜利，不过是英雄落幕前最后的辉煌闪光。
夜色，正悄然降临，寒风呜咽，如同万千冤魂的哭泣。
林凡被绑着手，站在凛冽的夜风中，心知肚明——乌江自刎的前夜，己经到了。
历史的车轮，正隆隆作响地朝着那个悲壮的终点碾去。
而他这个意外的闯入者，真的能做些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