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噼里啪啦打在咖啡馆的玻璃上,溅起一小圈一小圈的水痕,把窗外的街道晕成了模糊的水墨画。
苏清鸢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搭在那杯冰美式的杯壁上,凉意透过薄薄的纸杯传过来,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己经是她盯着这杯咖啡的第三分钟了。
想起那个穿白衬衫、手里攥着药袋的男生——哦,后来她才从吧台隐约听到,别人叫他“陆屿”——慌慌张张递来这杯咖啡时,她第一反应是“这人怕不是故意搭讪”。
毕竟她苏清鸢虽然平时冷了点,但在商圈里也算小有名气,没少遇到借着各种由头凑上来的人。
可现在看着陆屿的背影,她又有点不确定了。
陆屿就坐在斜前方的角落,背对着她,手里拿着手机,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着什么,眉头皱得紧紧的。
偶尔停下来时,他会下意识摸一下放在旁边的药袋,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里面的东西。
施工队那边又说材料不够?
不行啊王工,明天就得进场,耽误了工期老人那边没法交代……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急腔,苏清鸢耳力好,断断续续听了几句,大概猜出来是跟工作有关。
原来不是故意搭讪?
是真的忙糊涂了?
苏清鸢心里的那点警惕,悄悄放松了些。
她端起那杯冰美式,刚想凑到嘴边,又想起自己胃不好,平时很少碰冰的,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滑,滴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就在这时,陆屿猛地拍了下大腿。
声音不大,却让苏清鸢下意识抬了头。
只见他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抓起桌上的药袋和空了的热拿铁杯(哦,原来他自己喝的是热的),快步朝着吧台走过去,脚步都比刚才急了不少。
“老板!
麻烦问下,我刚才是不是拿错咖啡了?”
陆屿的声音带着点懊恼,“我要的是热拿铁,给我妈买的,结果刚才好像随手抓了杯冰的递出去了……”吧台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啊,刚才进来的时候急急忙忙的,我还提醒你‘您的冰美式好了’,你没听见吧?
那杯冰美式是这位小姐的,她刚点完你就冲进来了。
老板说着,指了指苏清鸢的方向。
陆屿顺着老板的手指看过来,视线跟苏清鸢对上的瞬间,耳朵“唰”地就红了。
他大概是没想到,自己递错咖啡的对象,居然还在这儿看着呢。
“抱、抱歉!”
陆屿赶紧快步走过来,挠了挠后脑勺,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上一点浅浅的疤痕,“真不是故意的,我妈感冒了,等着退烧药呢,刚才一着急就记混了……这冰美式你要是喝不了,我再给你换热的?
或者换别的也行,算我的!”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有点躲闪,不敢首勾勾看苏清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药袋的提手,看起来倒不像装的,是真的慌了。
苏清鸢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吐槽的念头突然就没了。
她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杯壁:“不用了,刚好我也想喝点冰的。”
其实她根本不想喝冰的,但看着陆屿那副“要是你不原谅我我能当场抠出三室一厅”的表情,话到嘴边就变了样。
陆屿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懊恼少了点,多了点不好意思:“那也行,要是喝着不舒服,你随时跟我说。”
他看了看,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回吧台,很快端着一杯热拿铁过来,小心翼翼放在苏清鸢对面的空位上,“这个是给我妈买的,热的,你要是想换,随时换。”
苏清鸢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拿铁,鼻尖隐约闻到一点淡淡的奶香味,心里莫名有点软。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陆屿这才放心似的,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跟手机那头沟通工作。
只是这次,他时不时会偷偷抬眼瞄苏清鸢一下,大概是怕她真的喝冰的不舒服。
苏清鸢假装没看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美式的杯身。
她的目光落在陆屿放在桌边的那把伞上——黑底的伞面,看起来很普通,但伞柄那里好像有点不一样,似乎缠了什么东西,颜色跟伞柄不太搭。
好奇怪,好好的伞,为什么要缠东西?
就在她琢磨的时候,窗外的雨突然变大了。
狂风卷着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咖啡馆里的人都下意识朝窗外看了一眼。
苏清鸢也抬头,心里暗叫不好——她今天出门急,没带伞,刚才开车过来,车还停在两条街外的停车场,这么大的雨,根本没法走。
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陆屿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挂了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那个……你是不是没带伞?”
苏清鸢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陆屿指了指自己的伞:“我这把伞你先用吧,我家离这儿近,跑回去就行。”
说着,就把伞往苏清鸢这边推了推,“伞柄我缠了点防滑绳,你握的时候不容易滑,下雨天路滑,小心点。”
苏清鸢的目光落在伞柄上——果然,缠了一圈彩色的防滑绳,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超市里常见的那种,颜色有点杂,红的蓝的混在一起,看起来有点笨拙,却莫名让人觉得心里一暖。
她想起刚才陆屿递咖啡时的慌乱,想起他记着母亲爱喝热拿铁,想起他现在主动把伞借给自己……这个人,好像跟她一开始想的“搭讪者”,完全不一样。
“不用了,”苏清鸢还是摇了摇头,“你还要给阿姨送药,淋雨感冒就不好了。”
“没事!”
陆屿摆了摆手,语气很实在,“我年轻,跑两步没事,我妈还等着药呢,不能耽误。
你一个女生,淋雨更不方便。”
他说着,把伞往苏清鸢手里塞,“就这么定了,你下次见到我再还就行,我经常来这边的工作室,好找。”
苏清鸢握着伞柄,指尖触到那圈防滑绳,粗糙的质感带着点温度,不知道是陆屿刚才握过的缘故,还是绳子本身吸收了咖啡馆的暖气。
她看着陆屿真诚的眼神,拒绝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那……谢谢。”
她低声说,把伞放在自己身边。
陆屿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看起来比刚才放松多了:“不客气!
那我先走了,阿姨还等着呢。”
他抓起药袋,又看了一眼苏清鸢手边的冰美式,还是忍不住叮嘱,“要是胃不舒服,就别喝冰的了,吧台有热水,我跟老板说过了。”
说完,他就快步朝着咖啡馆门口走去,白衬衫的衣角被风吹得晃了晃。
走到门口时,他还回头看了苏清鸢一眼,挥了挥手,才推门冲进雨里。
苏清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伞。
她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伞柄上的防滑绳——缠得很紧实,每一圈都绕得很整齐,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怎么会注意到“握伞滑”这种小细节?
还有,他说自己在这边有工作室,是做什么的?
刚才听他聊“施工队工期老人”,难道是做工程的?
可他穿得又不像工地里的人,倒像个坐办公室的……一连串的疑问冒出来,苏清鸢看着那杯还没动过的冰美式,突然觉得这杯错递的咖啡,好像把她和这个叫陆屿的男生,莫名其妙地缠在了一起。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微信的“添加朋友”界面——刚才没好意思问联系方式,下次怎么还伞?
总不能天天来这咖啡馆蹲他吧?
可她又不知道陆屿的微信号,只能作罢。
就在这时,吧台老板走了过来,笑着说:“小姐,刚才那个小伙子人不错吧?
上次有个老太太在这儿摔了一跤,还是他送去医院的,后来还特意在门口装了个防滑垫呢。”
苏清鸢愣了一下:“他经常来?”
是啊,老板擦着杯子,语气很熟络,“他在隔壁街开了个工作室,好像是做设计的,经常来买咖啡,有时候还帮我修修店里的小桌子小椅子,手巧得很。”
设计?
苏清鸢心里又是一动。
她是做新能源和高端制造的,平时跟设计圈没什么交集,但“设计”这两个字,莫名让她想起刚才陆屿皱着眉改方案的样子。
原来他是个设计师。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伞,又看了看窗外渐渐小了点的雨,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下次还伞的时候,要不要顺便问问,他是做什么设计的?
还有,伞柄上的那圈防滑绳,到底是为了自己缠的,还是……早就习惯了给别人考虑?
这个叫陆屿的设计师,好像比她想象中,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