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黑暗中的锚点黑暗是有重量的。
这是周雨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念头。
它像湿透的棉被,层层叠叠地压下来,裹挟着冰冷的潮气,钻进每一个毛孔,首抵骨髓。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尘土和一种……一种熟悉又陈旧的香气,像是某种老式花露水,又像是母亲很多年前用过的雪花膏的味道。
她被囚禁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己经多久了?
一天?
两天?
时间失去了刻度,只剩下饥饿、干渴,以及随着每一次火车经过而震颤的墙壁带来的、周期性的恐惧。
手腕和脚踝被工程扎带勒得生疼,***辣的刺痛感是她与这个世界仅存的、糟糕的联系。
嘴里的布团塞得太深,让她干呕,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疯子——那个自称要“拿回一切”的女人——在昨天(或许是前天?
)扔下一瓶水和半袋面包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快要窒息。
会有人发现吗?
李维下周才回来。
父母远在海外旅行。
邻居?
在这个邻里关系淡漠的高档小区,谁会关心别人家是否安静?
不,不能这么想。
周雨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些令人崩溃的念头。
她是写悬疑小说的,她笔下的主角无数次陷入绝境。
那些虚构的智慧,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观察。
她对自己说。
恐惧解决不了问题,你必须观察。
她开始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动身体。
地下室似乎不大,堆放着一些杂物。
她的后背抵着冰冷粗糙的墙面。
她像一只笨拙的虫,靠着臀部和肩膀的微弱力量,极其缓慢地移动。
黑暗中,触觉变得异常敏锐。
她碰到一个硬纸箱,边缘己经受潮变软;接着是几个叠在一起的空花盆;然后,她的手指触到了一条冰冷、布满铁锈的、管子一样的东西。
是水管!
一根从墙上延伸出来的、可能己经废弃的铁管。
心脏猛地一跳。
她顺着管子摸索,发现它连接墙壁的地方,螺丝似乎有些松动。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闪现。
她调整姿势,用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艰难地用手指去抠、去撞击那松动的接口。
“哐……哐……”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显得微弱而沉闷,但在这死寂中,却像惊雷一样敲在她的心上。
她停下来,屏息倾听楼上的动静。
一片死寂。
那个女人似乎不在家,或者,根本听不到这微弱的声音。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又被现实的冷水浇灭。
但这微小的反抗,却像一剂强心针,让她麻木的神经重新活跃起来。
就在她准备再次尝试时,头顶上方,隐约传来了声音。
不是火车声。
是……音乐?
断断续续的钢琴曲,像是从客厅的音响系统里飘下来的。
是德彪西的《月光》。
这是她写作时最喜欢放的背景音乐之一。
那个冒牌货,正在用她的音响,听她的音乐,在她的家里,扮演着她!
一股混杂着恶心、愤怒和巨大屈辱的情绪冲上头顶,让她几乎要尖叫出来。
但她死死咬住了嘴里的布团,将声音压回喉咙。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消耗体力。
音乐声停了。
接着,是隐约的、穿着拖鞋在木地板上走动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朝着地下室入口的方向而来。
周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立刻停止所有动作,蜷缩回原来的角落,闭上眼睛,假装仍在昏睡或虚弱无力。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被推开了。
一道手电筒的光柱扫了进来,刺破了黑暗,最终定格在她脸上。
周雨能感觉到那束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带着审视的意味。
然后,脚步声靠近,在她面前停下。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影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那是周雨珍藏的蓝山咖啡豆的味道。
周雨缓缓睁开眼,适应着光线,愤怒地瞪着对方。
影蹲下身,没有立刻拿出她嘴里的布团,而是用手电光晃了晃周雨因为挣扎而磨破皮的手腕。
“看来你精力还不错。”
周雨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影似乎觉得很有趣。
她伸手,扯掉了周雨嘴里的布团。
骤然涌入的空气让周雨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声音嘶哑地低吼:“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影用手电光扫过周围的环境,像是在参观一个糟糕的展品,“顺便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看来,适应得不是很好。”
“李维不会相信你的!
他一定会发现!”
周雨试图找到对方的弱点。
“哦?”
影挑眉,脸上露出那种让周雨毛骨悚然的、模仿自她的微笑,“今天早上我们还视频了。
他很关心我,提醒我别忘了给书房的薄荷浇水。”
周雨的心猛地一沉。
薄荷……那是李维送她的,说是能提神,她总是忘记浇水,每次都是李维提醒。
这个细节,这个冒牌货怎么会知道?
还用在和李维的对话里?
难道李维他……不,不可能。
一定是这个女人在诈她。
“你胡说!”
“信不信由你。”
影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很快就要回来了。
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得好好‘统一口径’。”
她的话调变得冰冷,“比如,告诉我,你平时把安眠药放在哪里?
不是处方药,是那种普通的助眠保健品。”
安眠药?
周雨一愣。
她因为写作压力,确实偶尔会吃一点谷维素之类的保健品助眠,但效果甚微,所以她常常忘记吃。
这件事,连李维都只是大概知道,并不清楚她具体放在哪儿。
这个女人问这个干什么?
是试探,还是她真的需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雨扭开头。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秘密,但此刻,却是她唯一能握在手里的、小小的筹码。
影的目光冷了下来。
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捏住周雨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出了眼泪。
“听着,我没时间跟你玩猜谜游戏。
你现在活着,是因为你还有用。
别挑战我的耐心。”
近距离地看着这张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脸,感受着对方手上传来的冰冷和力量,周雨感到一种源自灵魂的战栗。
这不是简单的模仿,这是一种……掠夺和取代。
“厨房……左边吊柜最上面一层,一个装茶叶的锡罐里。”
周雨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保住命才有机会。
影满意地松开了手,站起身。
“很好。
这才是个好的开始。”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背对着周雨,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地下室的味道,真让人怀念。
像极了小时候。”
然后,门被关上,落锁。
黑暗和寂静再次吞噬了周雨。
但这一次,周雨的心境不同了。
恐惧依然存在,但愤怒和求生的意志更加炽烈。
那个女人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时候?
这熟悉的味道……还有,她为什么要问安眠药?
无数个疑问在脑中盘旋。
但周雨确定了一件事:这个冒牌货并非无懈可击。
她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她也在寻找着什么。
而自己,必须利用好每一个微小的信息差,每一个对方露出的破绽。
那根松动的水管,那个关于安眠药的问题,还有那句关于“小时候”的古怪感慨……这些,都可能是她在无尽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通向光明的锚点。
她再次挪向那根冰冷的水管。
这一次,撞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屈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