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17日,江城的秋雨缠缠绵绵下了三天,把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泡得发亮,也泡得人心头发沉。
凌晨三点零七分,市刑侦支队的警报声划破雨幕,惊醒了值班室里打盹的苏砚。
她猛地坐起身,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刚为了一桩失踪案熬了两个通宵,眼下眼里还带着红血丝。
没等她起身,门口就冲进来一个身影,是刚入职半年的小女警林晓,脸上带着惊惶:“砚姐!
出事了!
老城区的深巷里发现尸体,死状特别奇怪,李队让你立刻过去!”
苏砚抓起椅背上的藏蓝色警服外套,一边套一边往外走,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透着冷静:“别急,说清楚——地点、死者情况、报案人是谁?”
“地点在老城区的槐巷,就是最里面那条快拆迁的深巷!
死者是个女的,叫林晚秋,28岁,是巷口‘晚秋花店’的老板。
报案人是扫街的王阿姨,凌晨三点扫到巷子里,在废弃的老门楼下发现的尸体。”
林晓语速飞快,手里的平板屏幕亮着,“最怪的是,死者手腕上缠了圈红绳,还打了个从来没见过的结,绳尾挂着个小银铃,上面刻着字!”
苏砚的脚步顿了顿。
槐巷她熟,小时候外婆家就在那附近,巷子窄得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两侧都是几十年的老砖墙,墙头上爬满了爬墙虎,一到雨天就滑溜溜的。
那里白天都少有人去,更别说暴雨的凌晨——凶手选在那儿,要么是对地形熟到骨子里,要么,就是故意要营造某种“仪式感”。
警车在雨夜里穿行,雨刷器左右摆动,却始终扫不干净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帘。
苏砚靠在副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钢笔——那是她父亲留下的,父亲也是警察,十年前在一次抓捕行动中牺牲,这支钢笔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每次出警,她都带着它,像是父亲在陪着她。
“砚姐,你看这个。”
林晓突然递过平板,屏幕上是现场的初步照片。
雨幕中,一具白色的身影蜷缩在斑驳的门楼下,身上盖着块破旧的蓝布,露在外面的右手手腕上,缠着一圈刺眼的红绳,红绳末端的银铃在雨里泡得发亮,隐约能看到上面刻着一个“秋”字。
“红绳……铃铛……”苏砚的眉头拧了起来。
她办案六年,从基层派出所到刑侦支队,见过的凶案不少,但这种带着明显“标记”的,还是第一次。
凶手不是在隐藏痕迹,反而像是在“展示”——展示他的“作品”,或者,是在向某个人传递信息。
警车停在槐巷口时,警戒线己经拉了起来,蓝色的警灯在雨雾里闪着冷光,映得周围的老房子阴森森的。
苏砚弯腰穿过警戒线,雨靴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泥土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顺着雨丝钻进鼻腔。
“苏砚来了。”
法医张姐蹲在尸体旁,看到她来,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凝重,“你自己看,情况有点特殊。”
苏砚点点头,戴上手套,蹲下身。
张姐轻轻掀开盖在尸体上的蓝布,露出了死者的脸——那是一张很清秀的脸,眉眼温和,即使死后脸色惨白,也能看出生前是个爱笑的姑娘。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散得很开,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凝固的恐惧。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右手手腕上的红绳。
红绳是最常见的尼龙绳,被雨水泡得发胀,紧紧地缠绕在手腕上,打了个规整的“双套结”——这种结通常用在攀岩或者捆绑重物上,打结方式复杂,不像是普通人能轻易系上的。
红绳末端的银铃很小,工艺粗糙,像是夜市上随手买的便宜货,但“秋”字刻得很深,边缘光滑,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死因初步判断是机械性窒息,颈部有明显的勒痕,但不是红绳造成的。”
张姐指着死者的颈部,那里有一道深色的印记,边缘不规则,“勒痕上有纤维残留,初步判断是麻绳之类的粗糙材质。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具体得等尸检。
还有个细节——死者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卡着一点深绿色的汁液,不是槐巷附近常见的植物,我己经取样了,回去立刻化验。”
苏砚的目光落在死者的手指上。
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只有食指的指甲缝里,嵌着一点深绿色的东西,像是某种植物的汁液,又像是颜料。
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汁液己经半干,颜色很深,带着点粘稠感。
“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家属联系上了吗?”
苏砚站起身,目光扫过槐巷的西周。
巷子两侧的砖墙斑驳不堪,墙面上爬满了爬墙虎,湿漉漉的墙面上,隐约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痕迹不长,却很深,边缘还沾着点泥土。
巷子尽头是一扇紧锁的铁门,铁门锈迹斑斑,门环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锁,看起来至少有几年没开过了。
“身份确认了,林晚秋,28岁,河南人,在槐巷口开‘晚秋花店’三年了,独居,父母都在老家。
我们己经联系了她的父母,他们说买最早的高铁票过来,大概中午能到。”
负责外围调查的老周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我们查了花店的监控,昨晚九点半,林晚秋关店离开,背着一个米色的帆布包,手里还拿着一束包装好的向日葵——监控里能看到,她走的是通往槐巷深处的小路,不是平时回家的大路。
她的手机最后一次定位就在槐巷中段,时间是昨晚十点十五分,之后就关机了,现在还没找到手机。”
“向日葵?”
苏砚皱了皱眉,“她关店后拿向日葵干什么?
是要送给谁,还是有别的事?”
“不清楚。”
老周摇摇头,“花店的员工说,林晚秋性格很安静,平时除了看店,就是待在家里画画,没什么社交,也没听说过她有男朋友。
昨晚关店前,她还在店里包了一束向日葵,说是‘要送一个重要的人’,但没说具体是谁。”
苏砚的目光又落回尸体上。
死者身上穿的白色连衣裙,是她店里卖的款式——员工说,林晚秋很喜欢这条裙子,平时舍不得穿,只有重要的日子才会拿出来。
她的帆布包不见了,手机也不见了,显然是被凶手拿走了——要么是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么,是凶手想掩盖自己的身份。
“老周,你带两个人去花店勘查,重点查她关店前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来找过她,还有她包向日葵时的细节,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另外,查槐巷及附近所有的监控,包括商铺的私人监控,昨晚九点到凌晨三点,所有进出槐巷的人,一个都不能漏。”
苏砚的声音很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晓,你联系技术队,过来提取现场的痕迹,墙面上的划痕、地面的脚印、还有门楼下的每一寸地方,都要仔细查,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张姐,尸检尽快安排,重点查颈部勒痕的纤维成分、指甲缝里的植物汁液,还有死者的胃内容物,看看她死前有没有吃过什么,或者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好!”
几人立刻行动起来,雨幕中,警察们的身影忙碌起来,蓝色的警灯在雨里闪着,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光。
苏砚独自走到槐巷的中段,也就是发现尸体的门楼下。
门楼上的砖己经松动了,上面刻着模糊的“民国二十年”字样,显然是座老建筑。
她抬头看了看门楼的顶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平台,上面堆着些杂物,像是有人曾经在那里待过。
她踩着旁边的砖墙,小心翼翼地爬上平台。
平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却被人清理出了一小块地方,地面上还留着半个湿漉漉的脚印——是男士的运动鞋印,尺码大概42码,鞋底的纹路很清晰,像是刚留下不久。
苏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凶手不仅来过这里,还在平台上待过——他是在观察,还是在等什么人?
她蹲下身,用手电筒照着脚印。
脚印的边缘很完整,没有被雨水完全冲掉,说明留下的时间不长,很可能就是昨晚。
脚印旁边,还散落着几片干枯的叶子,不是槐巷常见的槐树叶子,而是一种细长的、带着锯齿的叶子——和死者指甲缝里的植物汁液,会不会有关系?
苏砚用镊子夹起一片叶子,放进证物袋里。
她站起身,看向槐巷的深处,雨幕把巷子尽头的铁门遮得模糊不清,像是一个张开的黑洞,等着吞噬一切。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林晓打来的:“砚姐!
你快来!
我们在花店后面的小巷里,发现了一个东西!”
苏砚立刻从平台上跳下来,快步往巷口跑。
雨还在下,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可她的心里却烧着一团火——她有种预感,这个案子,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根红绳,那个银铃,还有那束没送出去的向日葵,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她,必须把这些秘密一个个揭开,为那个躺在雨巷里的姑娘,讨一个公道。
就像父亲当年教她的那样,不管真相多黑暗,不管前路多艰难,都要走下去,因为这是警察的责任,也是她对父亲的承诺。
跑到巷口时,林晓正举着手电筒,蹲在花店后面的小巷里。
看到苏砚来,她立刻指着地上:“砚姐,你看这个!”
苏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地上躺着一个米色的帆布包——正是监控里林晚秋背着的那个。
帆布包被雨水泡得湿透,拉链开着,里面的东西散落在地上:一个钱包、一支口红、一个画本,还有一束己经被雨水打蔫的向日葵。
向日葵的花瓣己经掉了好几片,花茎上还绑着一张白色的卡片,卡片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却能隐约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字:“对不起,我还是……”后面的字被雨水晕开了,看不清。
苏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卡片,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这束向日葵,到底是要送给谁?
卡片上没写完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抬头看向雨幕中的槐巷,巷子深处,仿佛有一个身影在游荡,手里牵着一根红绳,绳尾的银铃在雨里叮当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也像是在向她发出挑战。
苏砚握紧了口袋里的钢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知道,这场雨,不会轻易停,这个案子,也不会轻易结束。
但她不会退缩,因为她是苏砚,是一名警察,更是一个要替死者寻找真相的追光者。
雨还在下,槐巷里的警灯依旧闪烁,而属于苏砚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