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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1-01

海水倒灌进肺管的窒息感尚未消散,冰冷与绝望仿佛还缠绕着每一根神经。桑晚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惨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霸道地占据主导,却又诡异地混杂着一丝从窗外飘来属于大海的腥咸,这股混合的气味冲进口腔,引发一阵剧烈的生理性不适。她蜷缩在私人病床上,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抽气都仿佛扯动了胸腹间的伤口,肋骨处传来清晰的钝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剧烈复杂的情绪让她闷疼,只记得自己被送上救护车的画面,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着手腕上埋着的输液针头因为她的动作而回血,一道暗红的血线在透明的软管里缓慢蛇行,触目惊心。

“别动。”

阴影里传来低沉的男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极难察觉的疲惫。

楚陌从窗边的单人沙发里站起身,掐灭了指尖的烟。他走近,高大的身躯瞬间挡住了窗外大部分光线,将她笼罩在他的影子里。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以及小臂上一道狰狞的新伤——伤口缝合得整齐,但仍看得出当时的凶险,那是跳海捞人时被游艇螺旋桨刮开的杰作。

他俯身,带着一股檀香混着淡淡铁锈和烟草的气息笼罩下来,修长的手指熟练地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那回血的细线缓缓消失。他的动作专业而冷静,仿佛做过无数次。

“郁清,你哥的事……”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末弦,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一种审慎的沉重,“节哀。”

桑晚的瞳孔骤缩。

各种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在她颅内轰然炸开:艺术展上,那幅名为《春色图》的珍贵古画前,一块坠落的电路板精准地砸中她;郁清被假闺蜜唐凡凡诬陷倒卖赝品,愤怒的买家跳楼的新闻照片在全网疯传;最后,是那通彻底撕裂心脏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冰冷毫无感情的通知——“郁深在墨西哥修复壁画时,遭遇黑帮设计,没有冲出包围圈。”

三重绞索,一环扣一环,勒断了名为“郁清”的女孩的所有生路,郁清跳海前的愤怒和怨恨在耳边响起,许是上天垂怜,给了她——“桑晚”,一个崭新却残破的躯壳,也给郁清一次重来的机会。

理清头绪后她听见自己发出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属于郁清的这副柔弱声线里,却淬上了连她自己都陌生的冰碴:“唐凡凡呢?”

楚陌正拿起酒精棉签擦拭自己小臂伤口周围沾上的水渍,闻言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他抬眼,目光像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刮过她的骨缝,审视着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舆论发酵后她就失踪了。但码头监控显示,是有人推你落海。”

他从西装内袋的钱夹里,抽出一张微微泛黄的旧照片,递到她眼前。

照片上,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头挨着头,站在敦煌洞窟前,风沙似乎都吹不散她们灿烂的笑容。郁清的笑干净剔透,像月牙泉清澈的水。另一个女孩,自然是唐凡凡。

桑晚的指尖微微颤抖,接过照片。背面,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 “要做一辈子的修复双星!”——凡凡 她的指尖久久抚过“双星”二字。作为曾经顶尖的鉴宝师,桑晚对笔迹的敏感度远超常人。这字迹,初看与郁清的极为相似,几乎能以假乱真,但细微的运笔弧度,尤其是收笔时那一点不自觉的上挑,是唐凡凡多年也改不掉的习惯痕迹。

“我的手机。”她伸出手,印象中郁清跳海前放在岸边的。

楚陌深邃的目光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了两秒,似乎想从这份异常的平静下看出些什么。但他没有多问,只是从床头柜上拿起一部屏幕略微碎裂的手机,放在她摊开的掌心。

冰冷的机身触感让她微微一颤。屏幕碎裂的蛛网中央,是唐凡凡三小时前刚刚更新的朋友圈: 九宫格照片里,香槟杯碰撞,光影迷离。配文“涅槃重生”,背景里,苏比拍卖行熟悉的画作一角清晰可见。 最刺眼的,是她颈间那条熠熠生辉的项链——郁家代代相传的明代白玉璎珞,郁深上月视频里还笑着对郁清说“留给你当嫁妆”的传家宝。

桑晚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牵动了肋骨的伤,让她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咳得眼眶泛红,生理性的泪水盈满眼眶。然而当她再抬起头时,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半分郁清惯有的怯懦与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锐利的冰冷和嘲弄,仿佛瞬间换了一个灵魂。

她猛地抬手,利落地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血珠瞬间沁出,她却看也不看,赤着脚踩在冰凉刺骨的瓷砖上,走向墙角那个属于郁清的杂物箱。

楚陌眉头紧蹙:“你需要休息。”他上前一步,似乎想阻止。

桑晚却像是没听见,兀自在箱子里翻找。倒出揉皱的拍卖图录、半管干涸的颜料、几本旧笔记……最后,她的指尖触碰到一枚冰冷生锈的单面刀片——原主跳海前,曾用它绝望地割过腕。

她拿起刀片,转身,精准地抛向楚陌。

楚陌下意识接住,眉峰蹙得更紧,不解地看着她。

“帮我找件东西。”桑晚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谈论天气,“永乐年间《金刚经》刻本,上个月佳士得流拍的那件。”

“那件东西在赝品案发后,作为经手物证,已经被查封了。”楚陌沉声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试图解读她每一个反常举动背后的含义。

“查封的是唐凡凡做局的高仿品。真品,”桑晚扯开病号服的领口,露出锁骨下方那处刚刚缝合不久还透着***新肉和血痂的狰狞伤口,她的动作冷静得近乎残忍,“一直在唐家。我要的是唐凡凡调包时用的那份仿品——第四页的‘罗’字,缺了右下角。”

她指尖轻轻点向自己那道可怕的伤口,然后,从脖颈上解下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甚至带着她体温的项链坠子,轻轻一抠,露出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格。

“真迹上那个完整的‘罗’字,”她抬眼,直直看向楚陌震惊的眼底,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旧事,“我把它剜下来,藏在这里了。”

空气骤然凝固。

楚陌的视线死死钉在她的脸上,那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审视和巨大的疑惑,仿佛在重新拼合一件被打得粉碎却又突然发现其中一片藏着惊天秘密的珍贵瓷器。郁清,他认识的那个郁清,柔弱,虽然偶尔倔强,但大部分时候受惊时像只兔子,连划破手指都要掉眼泪。而眼前这个人,却可以如此冷静地剖开自己尚未愈合的伤口,谈论着如何藏下一片字画残片,那神情,淡漠得像是在擦拭古画上的浮尘,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就在这时,掌心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正是“唐凡凡”。

桑晚划开接听,并按了免提。

唐凡凡那甜腻得能掐出水的嗓音立刻流淌出来,充满了恰到好处的焦急与关切:“清清?天哪!真的是你!楚先生刚刚通知我说你醒了!太好了!你吓死我了!那些无良媒体太可恶了,居然造谣你***了……”

“凡凡,”桑晚淡淡打断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窗帘下垂落的流苏,语气甚至听起来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导向,“帮我个忙,拍张《春色图》现在的照片给我,好吗?”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什么?清清,你现在要看那个做什么?那画不是已经……”

“你朋友圈刚才那张***里,角落的玻璃展柜反射了那幅画。”桑晚将唐凡凡朋友圈的照片放大,屏幕上一个模糊的画作角落,一道细微的折痕在她眼中却灼如烈焰,“听说它被掉下来的电路板砸穿了?我想看看……伤得重不重。”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陡然停了半拍,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三秒。

“……好,好啊,等我这边忙完,我去看看。”唐凡凡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很快又被甜腻覆盖,“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去看你……”

桑没等她说要,直接挂断了电话。

病房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窗外隐约的海浪声。

桑晚转头,撞上楚陌深渊般的目光。他不知何时,指间多了一枚极其微型的黑色U盘。

“郁深出事前寄给我的。”他将手机递给她,声音低沉得像压着千斤重担,“他说出事了就让你知道。”

桑晚接过按下了播放。

冰冷的电子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监控视频画面晃动,清晰地显示唐凡凡正鬼鬼祟祟地将几页写满郁清笔迹的鉴宝笔记,塞进那个后来跳楼的死者外套口袋。最后一段,是一段噪音极大的音频,郁深的声音嘶哑破碎,断断续续,夹杂着枪声和奔跑的喘息: “阿陌……听着……护好清清……唐凡凡……她是‘墨非’的人……他们的目标是……”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像被生生掐断了喉咙。

窗外,突如其来的暴雨猛烈地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冤魂在绝望地哭嚎。

桑晚走到窗边。外面海面漆黑如墨,翻滚着吞噬一切的欲望,属于郁清的悲伤翻涌着,让她无法呼吸,只能靠着窗缓缓。

“你怎么了?”楚陌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带着关心则乱地急切。她的手腕纤细冰凉,上面除了新的针孔,还有一道陈年的旧疤。

桑晚任他攥着,没有挣脱,只是缓缓转过头。窗外的闪电划过,照亮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她瞳孔里燃烧着幽暗冰冷的火焰。

“我没事,郁清,”她咬牙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在跳海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楚陌扣着她手腕的指尖微微一颤。

桑晚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他:“现在活着的,是送‘墨非’去下地狱的人。”

楚陌的拇指,几乎是不经意极其轻微地擦过她腕间那道旧疤——那是郁清十四岁那年,为他挡下某个疯狂袭击者一刀时留下的。他的目光复杂地在她脸上流转,那里面翻涌着太多的情绪,甚至带着一种深埋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惜。

他忽然松开了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雨声喧嚣。他转过身,从西装内袋里,缓缓抽出一把样式古朴的青铜钥匙,钥匙表面刻着繁复的纹路,透着岁月的沉重。

“郁深出事前,在苏黎世银行存了两百万。”他将钥匙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说,如果他有意外,让我转交给你。”

“谢谢。”桑晚裹紧了那件柔软的杏色开衫,宽大的衣服更显得她身形单薄脆弱,没想到哥哥早预料到自己会出事,安排好了她一切,桑晚惨白的脸被灯光镀上一层冷釉,神色难掩悲伤眼神却坚定得不容置疑。

“唐凡凡既然想要‘涅槃’——”她推开病房门,廊灯冰冷的光线倾泻而入,照亮她唇角那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我总得亲自去,给她送一份配得上她野心的‘重生’贺礼。”

走廊墙壁挂着的电视屏幕,正在播报一则突发新闻: “据悉,著名《春色图》首席收藏师桑晚女士,沉睡六年后于今晨确认脑死亡!其工作室在清理遗物时发现重大线索,据称在《春色图》损毁区域下方,通过紫外光扫描发现了此前从未被记录的隐藏题跋——” 屏幕上,适时地闪出紫外光扫描下的高清画面,一行极细的朱砂小楷在镜头下清晰无比: “乙未年郁清摹。” 桑晚的脚步顿住了。

楚陌的身影也猛然一僵。

两人同时看向屏幕,又猛地看向对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十几年前,少女郁清技艺初成时临摹的《春色图》赝品,此刻正作为“罪证”躺在证物科的保险柜里。而真迹上竟然出现了她的题跋?这绝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是……

桑晚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浮上脑海:唐凡凡不仅陷害郁清倒卖赝品,她早在多年前,就可能偷梁换柱,将郁清的摹本当做真迹展示,而将真迹匿藏?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针对郁清,甚至针对《春色图》本身,布局了十余年的惊天阴谋!

这突然出现的“题跋”,在此刻,无疑成了刺向唐凡凡谎言的最毒的一把刀,却也同时,将更深更黑暗的迷雾搅动了起来。

楚陌的目光重新落回桑晚身上,那眼神更深,更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审慎和一丝极难察觉的意味。

桑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窗外的暴雨声仿佛成了背景乐。

她率先迈开脚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声:“看来,我的‘贺礼’需要更厚重一些了。”

楚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上,与她并肩而行,高大的身影无形中为她挡开了走廊里穿堂而过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