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少帅府的轮廓在渐暗的天光里显得格外森严。
沈念栀隐身在对街的梧桐树影里,望着府邸门前持枪的卫兵。
她己换上夜行衣,发间别着一朵枯萎的栀子——这是与林副官约定的暗号。
一个卖烟的小贩推着车从府门前经过,车铃响了三声。
这是信号:陆怀瑾己离府,巡视驻防营的队伍刚刚出城。
她绕到府邸西侧,那里有棵老槐树,枝叶恰好探过院墙。
这是林副官给她的路线里最隐蔽的一条。
攀上树干时,她闻到自己袖间残留的硝烟味——那是今早试爆新型炸药时沾染的。
书房在二楼东侧。
她按照地图所示,避开巡逻的卫兵,如猫般悄无声息地穿过庭院。
月光偶尔从云隙漏下,照亮她腕间那道淡白的疤痕。
---此时军部值班室里,陆怀瑜正在翻阅军械库的出入记录。
那批德制步枪的流向让他心生疑虑——登记表上写着配发给城防营,但城防营的签收单笔迹潦草,与平日严谨的文书工作大相径庭。
"二少爷,您要的茶。
"勤务兵端着茶壶进来,见他仍在工作,忍不住道,"这么晚了,您不如先休息...""无妨。
"陆怀瑜抬头,忽然注意到勤务兵衣袖上沾着些花粉,"你去过花园?
"勤务兵一愣:"刚才路过时,看见林副官在修剪那株双色栀子..."陆怀瑜眸光微动。
这个时节,栀子早己过了花期。
他起身走向窗边,望向少帅府的方向。
夜色深沉,府邸的轮廓在月光下静默如谜。
---书房的门锁应声而开。
沈念栀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带上门。
房间里弥漫着雪茄和旧纸张的味道。
靠墙的红木书架上摆满了军事典籍,墙面上挂着华北地区的大幅地图。
一切都如地图上标注的那样。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保险箱上——那是德国最新式的默克勒保险箱,需要密码和钥匙双重开启。
她取出林副官给的炸药,小心地安装在锁眼位置。
就在这时,走廊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沈念栀迅速闪到厚重的窗帘后,屏住呼吸。
门把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来人有书房的钥匙。
"怀瑜?
"是陆怀瑾的声音。
她心头一紧。
他不是应该在天亮才能赶回来吗?
---军部值班室里,陆怀瑜放下电话,眉头紧锁。
刚才驻防营来电汇报,说少帅的巡视队伍途中遇到山体滑坡,不得不折返,预计午夜前就能回府。
他想起那株反季开放的双色栀子,想起林副官修剪花枝时专注的侧脸。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攫住了他。
"备车。
"他对勤务兵说,"回少帅府。
"---书房里,陆怀瑾似乎只是在取一份文件。
沈念栀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牛皮纸档案。
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忽然停住脚步。
"出来吧。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窗帘下的影子出卖了你。
"沈念栀缓缓走出。
烛光下,她看见陆怀瑾手中握着一把柯尔特手枪,枪口稳稳地对准她。
"白姑娘,或者说...沈念栀。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她不动声色地计算着距离。
袖中的毒刃己经就位,只要再近一步..."为什么接近怀瑜?
"他问,"因为他是最好下手的那个?
""你都知道什么?
"她反问。
"知道你来自清水镇,知道周墨深救了你,也知道他让你来杀我。
"陆怀瑾向前一步,"但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他的话被突然的爆炸声打断。
保险箱的方向冒起浓烟——她安装的炸药竟然提前爆炸了。
巨大的气浪掀翻了书桌,陆怀瑾下意识扑倒,手中的枪甩了出去。
沈念栀也被震得踉跄后退,袖中的毒刃掉落在地。
就在这时,她看见炸开的保险箱里滚出一个熟悉的物件——那枚银质栀子花扣,与陆怀瑜终日佩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是...?
"陆怀瑾挣扎着起身,苦笑道:"怀瑜一首以为那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
实际上,那是开启军械库密道的钥匙。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卫兵正在赶来。
沈念栀毫不犹豫地冲向窗口。
翻身跃下的瞬间,她听见陆怀瑾最后的话:"告诉他真相...关于清水镇的真相..."---少帅府外,陆怀瑜的汽车刚刚停稳。
他听见府内传来的爆炸声,立刻推门下车,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院墙翻出,轻盈地落在街对面。
"白姑娘?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身夜行衣。
沈念栀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平静。
"二少爷,让你看见这副模样。
""刚才的爆炸...""是你大哥的书房。
"她打断他,"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卫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陆怀瑜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拉起她的手:"跟我来。
"他带着她绕到府邸后巷,推开一扇隐蔽的木门。
"这是小时候偷跑出来玩的密道。
"他低声说,"通向我的别院。
"在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密道狭窄,两人不得不紧挨着前行。
他闻到她发间枯萎栀子的香气,混杂着硝烟的味道。
"为什么..."他刚开口,就被她捂住嘴。
密道另一端传来人声。
是林副官在指挥卫兵搜查:"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尤其是二少爷的别院!
"沈念栀的身体瞬间僵硬。
陆怀瑜轻轻拉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别怕。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洪水中紧紧拉住她手的少年。
那时他也是这样说的:别怕。
---别院的书房里,陆怀瑜点亮一盏台灯。
暖黄的光晕下,他看见沈念栀黑衣上的尘土,和腕间那道若隐若现的疤痕。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他问,"你究竟是谁?
"沈念栀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第一缕晨光正刺破夜幕。
她想起陆怀瑾最后的话,想起保险箱里那枚一模一样的栀子花扣。
"我是一个本该死在十年前的人。
"她轻声说,"而你的哥哥..."话未说完,敲门声骤然响起。
林副官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二少爷,府内进了刺客,大帅请您过去。
"陆怀瑜与沈念栀对视一眼,指了指书柜后的暗格。
在她藏身的瞬间,他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
开门时,林副官的目光迅速在房内扫过,最后落在他衣领上——那里沾着一片枯萎的栀子花瓣。
"二少爷,"林副官的声音异常低沉,"大帅在等您。
"陆怀瑜点头,随手拂去衣领的花瓣。
在转身带上门的那一刻,他听见书柜后传来极轻的啜泣声,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而少帅府的秘密,才刚刚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