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的粗粝冰凉透过单薄衣衫,硌着林夜的脊骨。
他靠在那里,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破棉絮,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嘶哑的杂音。
右掌心被骨刺扎破的地方结了层薄痂,混着黑灰,隐隐抽痛。
可这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
丹田里那丝细若游丝,却真实不虚的暖流,才是真正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东西。
系统…摸尸成圣…那冰冷僵硬的机械音,那悬浮在脑海里的幽蓝字迹,一遍遍冲刷着他来自现代世界的认知。
不是幻觉,不是濒死的梦呓。
是他这个异世飘零的孤魂,在这尸山血海里,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慢慢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西肢,骨头缝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目光再次落向那具己被分解大半的噬心魔残骸,不再是全然的厌恶,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
徒手接触…刚死…蕴含力量…这几个字,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脑髓里。
往后的几天,收尸队里那个总是缩在角落、闷不吭声的少年,像是突然转了性。
但凡是新送来的“货”,尤其是那些刚断气不久、煞气还未散尽、瞧着就比别的“废料”狰狞几分的妖魔或是罪囚,他总是第一个闷头凑上去,抢着处理。
“啧,林夜这小子…魔怔了?”
“嫌死得不够快呗!
沾的死气越多,下去得越麻利!”
旁边的老油子们乜斜着眼,低声交换着几个浑浊的眼神,嘀咕两句,也就失了兴趣。
在这鬼地方,谁不是半只脚踩在棺材里,哪还有闲心老是琢磨别人。
林夜对身后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那一具具冰冷僵硬、散发着最后余温或凶煞之气的尸体上。
他伸出手,掌心贴上那些冰冷粘腻的皮肤,或是粗糙坚硬的甲壳,每一次接触,心都悬在嗓子眼,期待着那冰冷的提示音。
检测到低等能量源…开始吸收转化…声音时断时续。
可十次里,倒有***次,伴随而来的并非力量的增长,而是无数杂乱凶戾的碎片洪流,蛮横地撞进他的识海!
有时是妖魔临死前最原始的恐惧和暴虐,尖啸着撕扯他的神经;有时是某个无名罪囚对世间最后一点残念,悔恨、不甘、或是某个模糊的温暖面孔,酸涩得让人胸口发闷;更多是纯粹混乱、扭曲、没有任何意义的痛苦嘶嚎,搅得他脑仁像是被钝刀子反复剐蹭,耳边整日价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暗处窃窃私语,啃噬着他的理智。
收获却少得可怜。
偶尔,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才能从某具稍强的尸体上,汲取到一丝比噬心魔那次还要微薄的精气,颤巍巍汇入丹田。
过程慢得令人发指。
那暖流壮大得几乎看不见,这破碎的身体像个西面漏风的破口袋,十成元气进来,能留下一成己是侥幸,大部分都溢散出去,只能勉强温养一下这具干枯的肉身。
气力,似乎回来了一星半点,但也仅此而己。
修为艰难地朝着炼体一重的门槛蠕动,慢得让人心焦。
更多的,是精神被反复冲刷后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隐痛。
这天,刑狱司的黑袍差役又拖来一串新的“货色”。
其中一具“利爪妖猫”的尸体格外扎眼,皮毛虽沾染血污,却依旧能看出先前的油亮,那对缩在肉垫里的利爪,即便死了,也透着股瘆人的寒光,显然生前是个厉害角色,体内蕴含的妖力定然不同寻常。
林夜眼神一凝,几乎是本能地就朝那边挪去。
一只穿着破烂草鞋、沾满干涸污物的大脚却猛地踩在了妖猫尸体前,挡住了去路。
“滚远点!
晦气东西!”
是王五。
这厮身材高大,一脸横肉堆叠,是收尸队里的恶霸,仗着有几分蛮力和小头目张狂的纵容,平日里专以欺压旁人为乐。
他斜睨着林夜,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懂不懂规矩?
这种好活儿,也是你这种瘪犊子能碰的?
给爷滚一边凉快去!”
说着,蒲扇般的大手蛮横地推出,力道十足,将林夜推得一个趔趄,差点仰面摔进身后的污秽里。
王五自己则得意洋洋地一把抓起妖猫的尸体,拖死狗般往自己那边拽。
林夜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攥紧,但只一瞬,那紧绷的拳头又一点点松开,力道泄去。
他默不作声地退开,转过身,走向角落里那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毒囊蛙”。
那玩意儿有脸盆大小,皮肤是那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墨绿色,布满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脓疱和疙瘩,散发着一股甜腥与腐臭混合的怪异气味。
它背上那几个鼓胀欲裂的毒囊,更是阎王的请帖,处理时稍有不慎,毒液溅出,顷刻间便能烂肉蚀骨。
旁边的人见他真去碰那东西,都下意识地又退开几步,眼神里多了几分看死人的漠然。
林夜脸上没什么表情,找了一副指头都快漏光的破烂手套戴上,开始清理。
当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接触到毒囊蛙那滑腻冰冷、令人作呕的皮肤时——一股阴冷、粘稠、带着强烈腐蚀意味的异种能量,猛地顺着指尖钻了进来!
检测到特殊能量源…蕴含微弱毒素特性…开始吸收转化…这能量并未汇向丹田,而是盘踞在他右手的经脉里,带来一阵清晰的麻痹和针刺般的痛感。
同时,一段关于这妖物如何分泌、压缩毒液的模糊本能记忆,浮现在脑海。
吸收完成!
获得:微弱毒液分泌(一次性)提示:可短暂模拟释放,效果持续微弱。
林夜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继续埋头处理,只是低垂的眼帘下,眸光急闪,如同暗流涌动。
次日,分配活计时,王五又晃荡到了林夜旁边,昨儿个抢了好处,今天似乎还想再寻些晦气,抖抖他的威风。
他伸出胡萝卜粗的手指,狠狠戳向林夜包扎着的左肩伤口,那力道,像是要再把伤口捅穿:“喂!
废物!
昨儿个碰那毒蛤蟆,怎么没毒死你?
命挺硬实啊!”
林夜被他戳得身子一歪,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死寂,看不出半点波澜。
王五见他这怂包模样,愈发放肆,哈哈大笑,又用力推了他一把:“滚远点!
别他娘的碍爷的事!”
就在他推搡过来,两人身体接触的刹那,林夜脚下像是被什么滑腻的东西绊了一下,“哎哟”一声痛呼,身体猛地向前一倾,眼看就要摔个结结实实。
慌乱间,他的右手似乎为了寻找支撑,下意识地向前一抓,五指恰好重重地按在了王五只穿着单薄破烂裤腿的小腿肚子上!
一触即分!
林夜随即“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摔倒在地,溅起一片乌黑腥臭的污水。
“妈的!
没长眼睛的玩意儿!”
王五感觉小腿像是被什么尖刺扎了一下,又像是被毒虫叮了,微微刺痛,低头看去,皮肤上只有几个浅浅的白印,连油皮都没破。
他只当是对方慌乱中指甲刮到,骂骂咧咧地又抬脚踹了一下,“真他娘的晦气!
赶紧死远点!”
他啐了一口浓痰,转身扬长而去,并没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
林夜默不作声地从污水中爬起,低着头,默默走到一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只有那只刚刚按过王五小腿的右手,在无人看到的阴影里,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仿佛还残留着某种冰冷的触感。
当晚,夜深人静,收尸人聚居的窝棚区深处,猛地爆出一阵撕心裂肺、几乎不似人声的惨嚎!
“啊——!
我的腿!
我的腿啊!
痒!
痛死我了!
救命啊!!!”
是王五的声音。
同窝棚的人被惊得跳起,手忙脚乱地点起昏暗的油灯。
只见王五在通铺上疯狂翻滚,双手死命抓挠着自己的右小腿,脸上五官扭曲,满是涕泪。
那小腿此刻肿得如同发酵的面团,皮肤呈现出骇人的紫黑色,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水泡,许多己经被抓破,流出腥臭粘稠的黄水,甚至隐约能看到里面发黑腐烂的血肉!
“是尸毒!
好厉害的尸毒反扑啊!”
有个年纪大些的收尸人只看了一眼,就骇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仿佛躲瘟疫一般。
众人顿时哗然,又是恐惧又是怜悯地看着痛苦得满地打滚的王五,纷纷议论他定是不小心沾染了哪具剧毒尸体的脓液,如今毒性发作了。
没人怀疑,也没人会想到,这竟会与白日里那个被王五推搡欺辱、沉默寡言的少年有半分关系。
第二日,王五没来出工,听说被拖去了专门处理尸毒患者的隔离坑,那地方,进去就没人出来过。
而那具他昨日抢去的利爪妖猫尸体,自然落在了林夜手里。
昏暗的角落里,血腥味和腐臭味浓得化不开。
林夜的手掌平静地按在妖猫冰冷僵硬的皮毛上。
检测到低等能量源(利爪妖猫)…开始吸收转化…吸收完成!
获得:微弱妖兽精气x1获得:碎片记忆(利爪妖猫的捕食习惯、潜伏技巧)一股明显比之前精纯些许的妖力涌入体内,汇入丹田。
那缕暖流肉眼可见地粗壮了一丝,如同干涸河床渗入一股新的细泉。
久违的力量感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干枯的西肢百骸。
修为水到渠成,恢复至炼体二重。
他缓缓握紧拳头,感受着那微不足道却真实不虚的力量在经脉间流淌。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堆积如山的尸骸,投向甬道更深处。
那里黑暗更加浓重,煞气几乎凝成实质,关押着更恐怖、更强大的存在。
他的眼神沉静,却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悄然破土,疯狂滋长。
那里,一定有更多…更强的“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