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科技研究院，A区，三号核心实验室。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要凝重几分。
一排排精密的仪器安静地闪烁着幽蓝的指示灯。
谭聪就坐在这片幽蓝的中央。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三天。
或者说，是守了三天。
他面前的桌子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图纸，每一张上面都画满了红色的标记和推演公式。
眼底的红血丝，从瞳孔的边缘一直蔓延到眼白深处。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关键数据报表，纸张的边缘已经被他无意识地捏得起了皱。
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光刻机”项目。
夏国科研领域最璀璨的明珠，也是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现在，这块硬骨头，就卡在了他负责的最核心的调试阶段。
“不对……”
“这个阈值，还是不对。”
谭聪的嘴唇干裂，声音沙哑。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一组不断跳动，却又始终无法达到理论峰值的数据。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光线漏了进来。
博士苏淼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神情里带着几分审视。
田浩，刚从海外归来，被特聘到研究院的青年科学家。
苏淼冲着田浩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崇拜。
“喏，田博士，看到没？”
“那就是咱们研究院的定海神针，谭聪，谭总工！”
田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只看到了一个略显消瘦的背影，以及一头因为几天没打理而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当谭聪恰好侧过脸，去看另一块屏幕上的数据时，田浩看清了他的样貌。
太年轻了。
这……怕是连三十岁都不到吧？
田浩的眉头微微一挑，心底里泛起了一丝怀疑。
“他？”
“苏博士，你没开玩笑吧？这么年轻，就总工了？还是这种国家级项目的总负责人？”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那股子不以为然的味道，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我瞧着，倒像是个没毕业的博士生，为了赶论文通宵了几宿。”
田浩撇了撇嘴，小声吐槽。
“恐怕……是有点背景，听着唬人罢了，空有表面，没什么内在。”
这话一出，苏淼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田博士！话可不能这么说！”
她有点急了，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
“年轻怎么了？人家读博的时候发的论文，现在还是咱们专业的必读文献呢！”
“你知道谭总工为了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吗？”
苏淼指着谭聪的背影，像是介绍一位功勋卓著的将军。
“上个月，就上个月！他妈妈六十大寿，票都买好了。”
“就因为这边一个数据突然出了波动，他二话不说就把票给退了！”
“打电话的时候，我可就在旁边听着呢，他对着电话说‘妈，对不起’，那声音……唉！”
田浩脸上的轻慢，收敛了一些。
苏淼看他表情有变化，更是来劲了。
“还有上次！就那台从欧洲进口的超精密传动轴，突然出了故障。”
“人家欧洲的工程师说要派人过来，最快也得半个月。”
“半个月啊！整个项目都得停摆！”
“结果呢？”
苏淼挺了挺胸脯，一脸的骄傲。
“谭总工带着两个人，不眠不休，硬是通宵了整整三天！三天三夜啊！”
“第四天早上，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从设备间出来，说了一句‘好了’。”
“然后人就直接靠着门框睡着了。”
“我们去检查，故障真的被他找到了，而且还优化了原厂的一个设计缺陷！”
苏淼一口气说完，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田浩彻底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三天三夜不睡觉？
就为了一个设备故障？
这……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是疯子吧！
他看向谭聪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那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
为了科研，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咚咚。”
这次的敲门声，显得有些急促。
主任徐天探了个头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状若疯魔的谭聪。
“哎哟我的小祖宗！”
徐天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心疼和无奈。
“你看看你，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这脸色白的，跟墙一个色儿了！”
他走到谭聪身边，想拍拍他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生怕打断了对方的思路。
“小谭啊，邓老刚刚又来电话了。”
徐天叹了口气。
“电话里问了一遍项目进度，然后，剩下的话全是问你的。”
“邓老特意叮嘱，让我必须盯着你，让你注意身体！”
“我已经帮你预约了明天的全身体检，最高规格的那种！你明天，必须给我去！”
徐天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然而，谭聪的回应，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
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那份报表，仿佛上面有磁铁，吸走了他全部的灵魂。
“徐主任，再等等。”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这组数据……特别重要，我感觉……就差一点了。”
“就差一点了！”
徐天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脑门青筋都跳了下。
他知道，再劝下去也是白费口舌。
这个谭聪，在科研上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可在照顾自己这件事上，就是个不及格的小学生！
徐天一咬牙，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行，你不听我的，可以。”
“我这就给邓老回电话，我倒要看看，邓老的命令你听不听！”
他走到实验室的角落，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邓老……是我，徐天。”
徐天的腰杆下意识地挺直了。
“对，我刚到小谭的实验室，我跟小谭说了体检的事……”
他看了一眼远处那个纹丝不动的背影，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他还是老样子，不肯……说数据到了关键时候，再等等。”
“唉，是，是，我知道，这小子的犟脾气……”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徐天的表情变得愈发严肃。
他连连点头，像是在接受什么重要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