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碎金,透过苏府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碎成一地斑驳。
苏锦凝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的少女面容尚带青涩,可那双眼睛里,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她刚从浸猪笼的窒息中挣扎归来,回到了十五岁生辰宴的次日,回到了一切悲剧尚未完全发酵的节点。
“小姐,二小姐遣人来请,说在正厅备了早茶,邀您共品。”
贴身丫鬟春桃语气小心翼翼,她是府里少数真心待苏锦凝的人,自然察觉出小姐自昨日醒来后,仿佛换了个人。
苏锦凝指尖摩挲着一支累丝嵌宝的梅花发簪,这是前世她被打入柴房时,唯一没被苏语柔抢走的旧物。
而此刻,那个抢走她一切的庶妹,正端坐在正厅,等着给她递上那杯“要命”的热茶。
“知道了。”
她声音平静,任由春桃为她绾好发髻,换上一身藕荷色绣兰草的襦裙。
镜中少女眉眼清冷,再无半分前世的温婉怯懦。
穿过抄手游廊,龙井的清香若有似无地飘来。
苏锦凝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前世,就是这杯茶,将她的手背烫得溃烂,也让苏语柔那副“柔弱无辜”的模样,牢牢刻进了父亲和顾言泽的心里。
这一世,这杯茶,该换个归宿了。
正厅里,苏语柔身着水绿色罗裙,衬得肌肤胜雪,见苏锦凝进来,立刻绽开甜美笑容:“姐姐可算来了,这雨前龙井刚泡好,还热着呢。”
她亲自提起茶盏,莲步轻移,看似要递茶,脚下却“不慎”一个踉跄。
滚烫的茶水裹挟着热气泼洒而来,春桃惊呼着要上前,却被苏锦凝不动声色按住。
电光火石间,苏锦凝手腕微旋,看似搀扶苏语柔,实则巧妙一带——“哗啦!”
茶盏精准泼在刚踏入正厅的顾言泽身上。
月白色锦袍瞬间晕开深色茶渍,顾言泽倒抽冷气,怒目道:“谁这么大胆!”
苏语柔脸色煞白,泫然欲泣:“言泽哥哥!
我不是故意的,是姐姐……是姐姐推我!”
顾言泽本就对苏锦凝心存芥蒂,当即冷喝:“苏锦凝!
语柔好心奉茶,你怎能如此刁蛮!”
苏锦凝缓缓站首,指尖拂过自己襦裙上未沾水渍的兰草纹样,声音平静却字字铿锵:“顾公子此言差矣。”
她抬眼扫过厅中下人,最后落在顾言泽脸上:“方才众人亲眼所见,是二妹妹递茶时自己失脚,我不过是念及姐妹情分扶她一把,怎就成了‘推她’?
莫非顾公子觉得,我该站在原地,任由滚烫茶水泼身,才算不刁蛮?”
这话如利刃,刺得顾言泽哑口无言。
他方才确实因苏语柔的姿态分心,才会狼狈“接茶”。
苏语柔急得落泪,想去拉苏老爷的衣袖,却见父亲己站在厅门,脸色阴沉。
“爹!”
苏语柔委屈哭喊。
苏老爷却没看她,目光在顾言泽的狼狈与苏锦凝的平静间逡巡,最终落在地上的茶渍上,沉声道:“成何体统!”
“老爷……”领头的张妈战战兢兢出列,“方才确实是二小姐自己没站稳,大小姐只是扶了一把……你胡说!”
苏语柔尖叫。
“够了!”
苏老爷厉声打断,“语柔,你身为庶女,理应敬重嫡姐,怎可颠倒黑白?
还不快给你姐姐和顾公子道歉!”
苏语柔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又望了望顾言泽,见他别开视线,只能咬牙行礼:“对不起,姐姐,言泽哥哥。”
顾言泽生硬拱手:“苏大小姐,方才是我失言,多有得罪。”
苏锦凝淡淡颔首:“顾公子不必多礼,只是下次还望先辨是非,再下定论。
‘公正’二字,于谁都要紧。”
说完,她转向苏老爷,盈盈一拜:“爹,女儿还有功课要做,先回房了。”
望着苏锦凝挺首的背影,苏老爷眼中满是探究。
这个女儿,当真不一样了……回到落霞苑,春桃激动得红了脸:“小姐!
您刚才太解气了!
总算让那两人吃了瘪!”
苏锦凝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的海棠,眼神幽深。
这只是开始,前世他们欠她的,她会一一讨还。
而眼下,她必须拿到苏家布庄的实权。
她唤来春桃:“去把我那本《商道秘录》取来,再备笔墨。”
春桃虽疑惑,却立刻照做。
她不知,自家小姐要写的,是布庄那些被掩盖的亏空与商机——前世,就是布庄的衰败,成了压垮苏家的第一根稻草。
苏锦凝摊开宣纸,笔尖饱蘸浓墨,前世布庄的账目漏洞、采购猫腻、还有那错失的西域棉种商机,一一在笔下清晰呈现。
老掌柜每年虚报的“损耗”足有三成;采购的布料以次充好却压下投诉;西域棉种的商机,更是被苏语柔和顾言泽联手截胡……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正写得入神,门外传来管家苏福的声音:“大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苏锦凝眼中闪过精光,放下笔:“知道了。”
书房内,苏老爷背手而立。
见她进来,指了指椅子:“坐。”
苏锦凝落座,静待下文。
“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
苏老爷语气复杂,“往日总担心你性子软,如今看来,是为父多虑了。”
苏锦凝垂眸:“女儿只是不想再任人欺辱。”
“好。”
苏老爷点头,话锋一转,“但顾家与我苏家有生意往来,今日之事,怕是会生隙。”
苏锦凝抬眸,目光坚定:“爹,生意讲的是公平互利,而非退让。
今日错在顾言泽不分是非,若我们示弱,只会让顾家得寸进尺。
不如让他们知道,苏家嫡女,不好欺。”
她将写满布庄漏洞的纸张推到父亲面前:“女儿这些日子,发现布庄有些不妥。”
苏老爷拿起纸张,越看眉头越紧。
上面的账目亏空、经营漏洞,细致得让他心惊——竟比老掌柜报的还详细!
“这些……是你查的?”
“是。”
苏锦凝坦然,“女儿翻看过旧账,又问过库房老人,这才发现猫腻。
爹,布庄是苏家根基,再这样下去,怕是……”苏老爷沉默良久,问:“你想怎么做?”
苏锦凝深吸一口气:“女儿想***,接管布庄。
我有信心堵住漏洞,更能抓住一个大商机。”
“商机?”
“西域新棉种。”
苏锦凝眼中闪着光,“那种棉织出的布柔软透气,若能引入,定能抢占市场。
女儿打听过,下月西域商人来京,其中就有带棉种的。
我想去接触,了解清楚再做定夺。
若可行,苏家布庄定能更上一层楼!”
她的自信极具说服力,苏老爷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沉吟良久,他终于点头:“好!
给你一个月时间。
你先去布庄熟悉,跟着老掌柜学。
一个月后,若你拿出满意的方案,布庄就交给你!”
“多谢爹!”
苏锦凝起身深拜。
走出书房,阳光洒在身上,苏锦凝抬头望向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顾言泽,苏语柔,你们欠我的,我会一一讨还。
苏家的布庄,乃至整个苏家的未来,都将在我手中,锦绣重开。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