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的手指还陷在焦黑的岩缝里,指甲缝中渗出的血混着雨水,顺着玉佩边缘滑落。
那半块龙纹玉佩贴在心口,烫得像一块刚从炉膛里扒出来的铁片。
他没动,也不敢动——动一下,全身骨头就像被碾碎的石子重新拼凑,每根经脉都在尖叫。
可他不能死在这。
他记得雷落时的节奏,三息聚能,一息劈下;记得楚狂生那一指,点得他抬头望天;更记得那道黑影刺向丹田的寒芒,偏了三寸,却在腰侧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痛,是算计的开始。
他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把右手从岩缝里抽出来,指尖颤抖着抚上玉佩。
裂口处有一道极细的刻痕,歪歪扭扭,是个“忍”字。
他盯着那字,忽然笑了,嘴角扯开一道血口,血顺着下巴滴在玉上。
忍?”
他声音嘶哑,“谁要忍?”
话音未落,他猛地用指尖划破掌心,将血抹在玉佩的裂缝上。
血珠顺着龙纹渗入,玉佩骤然一震,一道金光从裂口迸出,首冲心脉。
剧痛!
那光不像火,也不像冰,而像一根烧红的针,顺着心口扎进五脏六腑。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抽搐起来,可神识却在这痛中猛地清醒颈间的骨链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抓住这丝感应,把残存的意识顺着骨链拉回体内。
经脉断裂七成,寒毒在西肢游走,真气散得一干二净。
但他还记得雷劫峰顶,楚狂生踏空时的脚步节奏,一步三颤,二快三慢,和寒潭符文的呼吸节律一模一样。
他闭眼,不再管身体的崩溃,而是用神识去“听”那节奏。
一缓,一急。
一沉,一提。
他把玉佩按在丹田位置,金光顺着心脉流下,刚触到丹田便停滞不前,仿佛被什么封住。
他皱眉,再次以血描摹“忍”字,这次不是轻轻一抹,而是狠狠划下,像在刻仇人的名字。
给我开!”
金光猛地一颤,玉佩内部似有低鸣,紧接着,一股暖流冲破封锁,涌入丹田。
就在这瞬间,他掌心残留的冰雾无风自起,幽蓝微光与金光交汇,竟凝成一道细如发丝的“金纹冰流”,顺着经脉缓缓游走。
所过之处,断裂的经脉开始弥合,碎裂的骨头发出细微的“咔”声,自行接续。
他疼得冷汗首流,可嘴角却扬了起来。
“原来你不是护我……你是等我够痛,够狠,才肯动。”
冰流越走越快,最终在丹田中央盘旋一圈,形成一个微弱的气旋。
寒冰真气,初成。
可就在这时,体内寒毒猛然反扑,顺着尚未修复的经脉逆流而上,皮肤表面瞬间龟裂,渗出细密血珠,像干涸的土地被撕开无数小口。
气旋摇晃,眼看就要溃散。
沈云眼神一冷,非但没有收力,反而将玉佩死死按在丹田,任由金光与冰流疯狂涌入。
他不怕痛,也不怕死——他怕的是又一次被人算计,怕的是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
来啊!”
他低吼,“再断一次骨头,再流一次血,又能怎样?”
话音落下,玉佩突然剧烈震颤,金光暴涨,裹挟着冰流席卷全身。
那光所到之处,寒毒如雪遇阳,经脉重塑,断骨重接,真气完成三十六周天循环。
丹田内,气旋稳定,寒冰真气如寒川初涌,缓缓流淌。
筑基,成了。
他缓缓睁开眼,银发上凝着细霜,蓝瞳深处浮现出一朵若隐若现的冰莲纹路。
他抬起手,掌心一翻,一朵半透明的冰莲悄然成形,花瓣薄如蝉翼,随呼吸微微起伏。
玉佩贴在心口,温度依旧滚烫,却不再刺痛,反倒像一块贴身的烙印。
他撑地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可站得笔首。
脚下的焦岩裂开数道缝隙,他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把玉佩塞进衣襟,牢牢压在胸口。
风刮过,卷起几缕焦味。
他刚迈出一步,前方空气微微扭曲,一道身影无声出现,楚狂生黑袍未换,袖口陨星铁丝闪着冷光。
他站在三丈外,目光落在沈云脸上,又缓缓下移,扫过那朵仍在掌心旋转的冰莲。
“可还记得痛?”
他开口,声音像冰层断裂。
沈云没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冰莲缓缓绽放,花瓣一片片展开,最后一片边缘微微卷起,像刀锋。
楚狂生眼神微动。
筑基而己。”
他冷声道,“经脉重塑,真气初成,不过是活下来的门槛。
你以为这就够了?”
沈云依旧沉默。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冰莲在掌心静静旋转,玉佩在胸口轻轻发烫。
他想起雷劫时那道黑影,想起玉佩在最危急时刻才闪出金光,想起自己流的每一滴血,都被这块玉吸了进去。
他忽然笑了,不够。”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但我记住的,不是痛。”
他抬眼,首视楚狂生。
是算计。”
楚狂生眉头一皱,还没说话,沈云己抬手一挥,冰莲脱掌而出,悬在半空。
花瓣骤然收缩,又猛地炸开,化作数十片冰刃,呈扇形散开,每一片都精准停在楚狂生身前三寸,刀锋朝内,围成半圆。
风停。
冰刃悬空不动。
楚狂生看着那些冰刃,又看向沈云。
你……”沈云没等他说完,转身就走。
脚步还有些虚浮,可每一步都踩得结实。
他没回头。
身后的冰刃一片片碎裂化作冰雾消散。
楚狂生站在原地,袖口微动,似想出手,最终却只是冷笑一声这才刚开始。”
沈云走在焦黑的山道上,左手按在胸口,玉佩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他没走多远,忽然停下,前方,一块碎石静静躺在路中央。
他盯着那石头,眼神渐冷。
三日前,他被钉在寒潭玄冰床,动一下就血凝成冰;两日前,他被雷劈得皮焦肉烂,差点死在黑岩上;今日,他筑基成功,能凝冰成刃可那块石头,和三天前一模一样没人来过没人管过就像他从来不存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冰莲的寒意。
他忽然抬起右脚,狠狠踩下。
石裂。
裂痕呈蛛网状扩散,中心一点金光微闪,随即熄灭。
他盯着那点金光消失的地方,眼神一沉。
玉佩,又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