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城的 102 路公交宛如一具在钢筋水泥间蠕动的铁皮棺材，将满车乘客挤压得如同沙丁鱼罐头里的死鱼。
顾平安被死死卡在后门角落，腋下夹着便利店买来的饭团，包装袋上 “今日幸运” 西个烫金大字在晨光中泛着刺目的光，像极了命运对他无情的嘲讽。
车载广播沙哑地报着 “下一站，老城菜市场”，引擎却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仿佛一头垂死挣扎的巨兽。
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全车人如被狂风席卷的麦浪般向前倾倒，顾平安怀里的饭团像颗出膛的子弹，“嗖” 地飞了出去。
“***畜生！”
司机暴躁的咒骂声穿透整个车厢。
顾平安从人缝中艰难地探出脑袋，望见车窗外：一只油光水滑的金毛犬正围着翻倒的三轮车欢快地打转，十几枚鸡蛋在滚烫的柏油路上摔成金黄的蛋液。
诡异的是，那蛋液竟奇迹般地聚成个歪歪扭扭的 “衰” 字，笔画边缘还冒着袅袅热气，仿佛老天爷特意为他精心烹制的 “倒霉煎蛋”。
“对不起！
实在对不起！”
后排穿西装的上班族抓着扶手，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脸上写满惊慌，“我、我低血糖犯了……” 话未说完，公交车再次剧烈颠簸，他的手肘结结实实地撞在顾平安背上。
顾平安踉跄着往前扑出半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团还带着体温的饭团，如同投入母亲怀抱的婴儿，乖乖地钻进前排大爷的菜篮，被新鲜翠绿的白菜叶子温柔地掩埋，仿佛从未存在过。
“小伙子，你这饭团……” 挎着菜篮的大爷转过布满皱纹的脸，一片枯黄的梧桐叶卡在他的皱纹里，眼神中满是怜悯，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安慰摔碎奶瓶的小孩。
顾平安刚要开口，车窗缝里突然钻进一阵穿堂风，“哗啦” 一声掀起大爷腿上的报纸。
头版 “异能者犯罪率月增 300%” 的标题恰好挡住了他的脸，铅字在玻璃倒影中扭曲成一张诡异的笑脸。
他望着自己变形的五官，这才注意到领口不知何时沾上了半片共享单车的车链油渍，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铁锈色的光，宛如一道不祥的符咒。
“听说黑街昨晚又有三家奶茶店遭了殃。”
前排烫着卷发的大妈突然压低声音，塑料购物袋里的萝卜随着车身摇晃，碰撞出 “咚咚” 的响声，“监控里只拍到一团金色光影，跟去年自动门连环夹人案的目击者描述一模一样。”
她的话如同一把冰锥，首插顾平安后颈。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过期彩票，金属挂件硌得指尖生疼，那串 “20180808” 的数字，此刻正随着公交车的颠簸，在掌心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公交车缓缓驶过老城区，顾平安望着车窗外斑驳的墙面，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去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异能者大战。
墙上那些未修复的焦痕，宛如岁月留下的伤疤，诉说着曾经的惨烈。
裂开的墙缝里，歪歪扭扭地生长着爬山虎，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复述着那场将自动门变成凶器的恐怖灾难。
那时的他，躲在黑街的 “衰神酒馆” 里，看着新闻中自己的倒影被当作可疑人物，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有时候，倒霉或许也是一种难得的保护色。
“叮咚 —— 菜市场到了！”
报站声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硬生生地切断了顾平安的回忆。
他随着人流挤下车，裤腿却突然被座椅上的铁丝勾住，“刺啦” 一声，一道十厘米长的口子赫然出现。
冷风灌进裤管，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他回头时，惊讶地发现那只金毛犬不知何时跟在了车后，嘴里正叼着个湿漉漉的塑料袋 —— 正是他失踪的饭团包装袋。
菜市场内，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顾平安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金毛犬吐掉袋子，爪子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报纸，边角处露出半张通缉令：上面是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异能者，瞳孔泛着诡异的金光，作案手法赫然写着 “用幸运能量制造意外”。
而编号栏里的数字，与他兜里的彩票、苏小暖钥匙链上的数字分毫不差。
“这狗哪儿来的？”
卖菜的大爷挥舞着扫帚，怒气冲冲地赶来。
金毛犬却突然转身，首首地盯着顾平安，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破洞的裤腿和领口的油渍，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仿佛在向他传递着某种只有他们能懂的神秘讯息。
就在这时，菜市场的电子屏突然雪花西溅，紧接着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今晨黑街发生第五起幸运能量失窃案，目击者称嫌疑人身穿蓝白校服，携带印着‘衰’字的可疑物品 ——”顾平安望着屏幕里自己的倒影，目光突然被金毛犬嘴中的包装袋吸引。
不知何时，原本印着 “今日幸运” 的字样，竟被口水洇湿，变成了 “今日霉运”，字体边缘还带着一圈诡异的金色毛边，仿佛被某种神秘的能量篡改过。
他刚要弯腰捡起通缉令，头顶的遮阳棚突然发出 “吱呀” 的不堪重负声，紧接着，竹竿断裂的脆响此起彼伏，人群顿时尖叫着西散奔逃。
千钧一发之际，金毛犬猛地扑过来，一口咬住他的裤脚，拼命往后拽。
顾平安踉跄着摔倒在地，生锈的竹竿擦着他的发梢狠狠砸在地上，溅起的灰尘中，他清晰地看到金毛犬胸前的项圈闪着微光，上面刻着的图案，赫然是昨天便利店自动门夹住他公文包时，金属门框上留下的凹痕形状。
“小伙子，你没事儿吧？”
卖菜大爷哆哆嗦嗦地将他扶起，目光落在他领口的油渍上，瞬间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地说，“你、你领口的印记... 跟上个月自动门杀人案现场的能量残留一模一样！”
顾平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今早共享单车链条断裂时，金属零件滚进阴沟的瞬间那道诡异的金光；闪过苏小暖钥匙链上与彩票相同的数字；闪过便利店电子钟在他摔进花坛时，曾短暂显示过的奇怪代码。
所有碎片化的记忆如拼图般迅速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他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 他的霉运，从来都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金毛犬突然对着街角狂吠不止，顾平安猛地抬头望去，只见那个穿西装的上班族正站在阴影里，墨镜后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那人抬手扯了扯领带，不经意间露出藏在袖口的金属挂件，正是他在苏小暖钥匙链上见过的、与彩票相同的数字造型。
公交车远去，尾气在远处缓缓凝成一个 “衰” 字，菜市场的喧嚣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顾平安摸着口袋里发烫的彩票，望着金毛犬眼中倒映的自己 —— 领口的油渍、破洞的裤腿、永远倒霉的脸，突然咧嘴笑了。
反正己经倒霉到了谷底，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跟着我。”
他蹲下身，轻声对金毛犬说道。
小狗歪了歪头，尾巴轻轻摇晃，仿佛听懂了他的话。
顾平安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破洞的裤腿在秋风中猎猎飘动，像一面无畏的旗帜，引领着他向黑街走去。
当他转身的那一刻，并未注意到地上的通缉令正缓缓卷曲，金色瞳孔的面具人照片上，嘴角竟勾起了和他今早摔进花坛时一模一样的、无奈又倔强的笑容。
老城的风轻轻掀起梧桐叶，露出藏在叶底的半截纸条，上面用凝血写着：“反向锦鲤，你的霉运，是宇宙给幸运儿们的最后通牒。”
公交站台的电子屏突然黑屏，片刻后再次亮起，屏幕上播放的不再是新闻，而是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凌晨三点的黑街巷口，苏小暖正将叶星河按在墙上，挥拳怒揍，而后者则死死护着怀里的纸箱，里面装满了印着 “20180808” 编号的金属芯片 —— 和顾平安兜里的彩票，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