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那股味儿,像是馊了的油脂拌着若有似无的尸腐气,经年累月地渗进了石头缝里,怎么都散不掉。
林夜端着个破边缺口的陶碗,里面是能照见人影的寡淡菜汤,另只手捏着两个硬得能砸晕人的黑窝头,习惯性地缩到最角落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桌旁。
周围吵吵嚷嚷,几个收尸人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今日又从哪具肥尸身上抠出了点值钱的零碎,或是哪个牢区的守卫又倒了霉。
没人往他这边凑,一个惹了张狂不快、又整天碰毒尸的晦气小子,躲都来不及。
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啃那石头似的窝头,一个身影就晃晃悠悠地撞了过来。
哐当!
破木桌被撞得猛一摇晃,碗里的汤泼出来大半。
一股浓烈得呛人的劣质酒气扑面而来。
林夜抬头,看见一张干瘦枯槁的脸,眼皮耷拉着,浑浊的眼珠蒙着一层永远睡不醒的翳。
是看守底层仓库的老狱卒赵永,没人知道他在这儿待了多少年,都说他早就被这里的酒气和死气腌入味儿了。
赵永一***瘫坐在他对面的条凳上,身子歪斜,仿佛没了骨头。
他浑浊的眼珠斜乜着林夜,咂巴咂巴嘴,嘟囔道:“啧,小子…年纪轻轻,身上的死气都快比下面那些老腌臜货还重了,就这么急着下去陪它们?”
林夜心中猛地一凛,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死水般的麻木。
他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将手里一个没动过的黑窝头,推到了对方面前。
赵永嘿了一声,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塞进嘴里就啃,硬窝头在他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研磨声,听得人牙酸。
他含糊不清地骂道:“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见…比那群只知道挺尸的蠢货强点…”他闷头啃了几口,又灌了一口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酒葫芦里的劣酒,呛得咳嗽了几声。
然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梦呓般嘟囔起来:“这鬼地方…嘿…想活得久点,光缩着脖子当鹌鹑…没用…得把招子放亮…知道哪些东西碰不得,哪些旮旯能抠出食儿…”他压低了声音,那沙哑的嗓音混着酒气,像毒蛇吐信,“就比方说…那‘腐尸妖’的脑髓子…狗都不啃…可它心口往下,第三根骨头缝里…没准就藏着点儿‘阴煞石’的碎末末…还有西头…那片老牢区…邪性得很…”他浑浊的眼睛似乎瞟了一眼西边通道,又很快缩回来,“上次不知死活摸进去收尸的两个愣头青…抬出来的时候,人倒是全乎…就是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坏了!
到现在还在棚子里说胡话,嚷嚷着影子吃人…”林夜屏住了呼吸,低着头,看似机械地咀嚼着窝头,耳朵却将每一个字都死死刻进了脑子里。
他知道,这不是闲扯淡,这是一个老油条在这尸山血海里淌出来的、沾着血污的生存学问。
此后几天,林夜更是将那份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省了又省,偶尔凑出一点点,去换小半壶最劣质、最呛喉的烧刀子。
他找到窝在仓库角落打盹的赵永,默默把酒递过去。
赵永照例骂骂咧咧,什么“小子没安好心”、“想灌死老子好继承这破仓库”,但那只枯瘦的手却毫不含糊地抓过酒壶,拔开塞子就往嘴里灌。
几口烈酒下肚,他的话匣子似乎也松动了些。
依旧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依旧是含混不清的嘟囔,但偶尔蹦出的几个词,几句含糊的提醒,却总能给林夜指明一个模糊的方向——哪里的尸体油水可能足点,哪个区域的守卫什么时候换岗会松懈片刻,哪些种类的妖魔尸体身上容易藏着小“惊喜”。
这一天,送来的尸体里,有一具极其古怪的“幻音魔”。
这东西死状凄惨,浑身皮肤布满细密的、不断震颤的诡异纹路,即便死了,尸体依旧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却能扰得人心神不宁的微弱嗡鸣,让人头晕眼花。
没人愿意碰它。
林夜想起赵永某次醉后含糊提过一嘴——“音魔之类的玩意儿…邪门…但死透了…有时候能听到点别的动静…”他主动站了出来,接下了这活儿。
拖着这具不断散发着无形噪音的尸体走到偏僻处,那嗡鸣声首往脑仁里钻,太阳穴突突地跳。
林夜咬紧牙关,《冰容诀》那点残缺口诀下意识地运转,勉强守住一丝清明,伸手按了上去。
入手冰凉,那皮肤的震颤感透过掌心传来,让人极不舒服。
检测到特殊能量源(幻音魔残骸)…开始吸收转化…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一股杂乱无章、充斥着尖锐噪音碎片的能量涌入脑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混乱,搅得他差点吐出来。
吸收完成!
获得:杂乱音波记忆碎片x1(无法解析)获得:微末元气x1获得:碎片记忆x1(信息关联:黑狱一层西北向,废弃甬道第三岔口,能量波动异常)最后那段信息,却异常清晰,甚至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方位图景——那是一条早己被遗忘的、塌陷堵塞多年的废弃通道!
林夜猛地缩回手,大口喘息,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幻音魔…能感知声音,感知振动…难道它死前,捕捉到了那条废弃通道里传出的某种特殊波动?
赵永的醉话,尸体的残留记忆,《冰容诀》的微弱效果…几条线似乎在这一刻隐隐交汇。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丹田内那丝又壮大了一分的元气,目光再次投向西北方向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