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微婉几乎要在碎玉轩的严寒与绝望中冻结时,一道来自东宫的懿旨,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死寂。
然而,这并非救赎,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崔皇后为筹备即将到来的太后寿宴,需绣制一扇巨大的“百子千孙图”屏风,工期紧,要求高。
不知从何处听闻罪臣之女沈微婉擅長失传己久的珠绣技艺,一道懿旨便将召她入东宫当差。
跟随引路宫女,沈微婉第一次踏入了皇宫的中心区域。
穿过一道又一道巍峨的宫门,行走在宽阔平整的汉白玉甬道上,沿途所见,与南院的破败荒凉简首是天壤之别。
东宫殿宇恢弘,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殿内更是暖香扑鼻,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进贡的缠枝莲纹锦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墙壁西周,鎏金仙鹤烛台上儿臂粗的蜡烛燃着明亮的火焰,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
数个造型古雅的铜兽熏炉中,上好的银骨炭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温暖宜人的热气,驱散了所有寒意。
沈微婉低眉顺眼,不敢西下张望,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这极致的奢华与温暖,愈发反衬出碎玉轩的凄楚与她身份的卑微。
引至正殿,但见凤座之上,端坐着母仪天下的崔皇后。
她身着正红色缂丝凤穿牡丹宫装,头戴赤金点翠朝阳五凤挂珠钗,耳坠明月珰,雍容华贵,不怒自威。
她并未立即理会跪伏在地请安的沈微婉,纤长如玉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鸽卵大小、流光溢彩的鎏金珠子。
那珠子材质特殊,金光流转间,内里似乎有氤氲的云雾在缓缓流动,隐约透出几分神秘。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角落更漏滴答作响,以及沈微婉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
她屏住呼吸,感受着来自凤座的巨大威压。
良久,崔皇后方将目光从鎏金珠子上移开,缓缓落在脚下那抹单薄的身影上,声音平和,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你便是沈更衣?
抬起头来。”
沈微婉依言微微抬头,目光依旧恭敬地垂视地面。
“嗯,倒有几分清秀。”
皇后语气淡漠,“听闻你珠绣尚可,乃忠勇侯府……哦,如今是罪臣沈家了,的家传手艺?”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太后寿宴在即,‘百子图’屏风乃重中之重。
本宫命你,三日内,绣完‘百子戏春’部分。”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凤座扶手,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沈微婉心上:“若绣得好,让太后娘娘凤心愉悦,自有你的赏赐;若绣得不好,或出了半分差错……”皇后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提头来见。”
“臣妾……领旨。”
沈微婉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激得她一个寒颤。
她感受到那枚鎏金珠子带来的无形压力,虽不知其为何物,却本能地感到心悸与不安。
前方的路,是机遇,更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