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哥,真出来了?
操,在哪儿呢?
赶紧的,哥们儿必须给你接风。”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惊又喜,嗓门大得震耳朵,还是那副熟悉的莽撞劲儿。
我心里那点冰凉,被这通电话捂热了一丝。
王猛,我进去前最好的兄弟,一起在汽修厂抡过捶,一起在街头跟人干过架。
我替他挡过一刀,他为我折过别人一条腿,是过命的交情。
“猛子,我在……兴旺修理厂。”
我应了一声,嘴有点发干。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赵哥把你安排那儿了?”
“嗯。”
“行,我知道了,你等着,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西边天上那点残存留的红晕。
老周和小周己经溜达回他们那间破板房了。
估计是觉得我这新厂长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到二十分钟,一阵摩托车的哄鸣声由远及近,一个急刹停在厂门口。
王猛跨坐在一辆破旧的铃木125上,没戴头盔,头发被风吹得像鸡窝。
他跳下车,几步就冲到我面前,结结实实给了我一个熊抱。
“操,可想死我了野哥。”
他用力捶了我后背两下,眼眶有点红。
我看着他,还是那么壮实,穿着件脏兮兮的皮夹克,脸上多了些风霜。
但眼神没变,还是那股子首来首去的愣劲儿。
看到他,我才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走,喝酒去,必须整点硬的。”
王猛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们没走远,就在修理厂后面巷子口的一个小烧烤摊坐下了。
塑料凳子,矮桌子,烟熏火燎的。
王猛熟门熟路地喊:“老板,五十个肉筋,十个腰子,一盘毛豆花生,先搬一箱雪花。”
啤酒上来,他用牙咬开瓶盖,递给我一瓶。
自己首接对瓶吹了半瓶下去,长长打了个嗝。
“野哥,这三年……里面没少受罪吧?”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摇摇头,灌了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暂时压住了心里的烦躁。
“还行,扛得住,你呢?
现在跟着赵哥,混得咋样?”
“嗨,别提了!”
王猛一抹嘴,又开了两瓶酒。
“赵哥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场面是越搞越大,开的都是奔驰宝马,身边围着一群溜须拍马的。”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凑近了些:“除非是他那几个贴身的心腹,像大刘那种王八蛋,不然,都他妈边缘人物。”
我现在就管着两个台球厅,收点散钱,饿不死也发不了财。”
我默默听着,手里捏着花生米,没接话,这跟我猜的差不多。
“野哥,不是我说,赵哥把你放修理厂,就没安好心,那地方就是个坑,欠一***债,还是个得罪人的地方。”
王猛又灌了口酒,脸上泛起红晕“得罪人?”
我抬眼看他。
“你不知道?”
王猛有点意外,随即恍然。
“也对,你刚出来,那厂子位置偏,但靠近老货运站,以前孙老西的人想在那儿设个点,被赵哥顶回去了。”
“两边为这事没少摩擦,现在把你放那儿,不就是让你去顶雷吗,孙老西那帮人,下手黑着呢!”
孙老西。
这名字我记下了。
“还有那管理费……是给佛爷的,那老家伙,道行深了去了,表面上开茶庄,搞物流,实际上……这城南半边天,他说了算一半。”
“赵哥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叫声佛爷,那钱就是孝敬,是规矩。”
我心里冷笑,规矩?
谁的规矩?
把我当冤大头,替他们守这规矩?
“赵哥现在,心思早就不在这些打打杀杀上了。”
王猛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落寞。
“搞什么房地产,弄什么赌球,来钱是快,但风险也大,咱们这些老兄弟,跟不上趟了。”
他又给我倒满酒,自己举起瓶子:“野哥,你能出来,比啥都强,修理厂那破地方,能混就混,混不下去就跟哥们儿说,大不了,咱哥俩另起炉灶。”
我看着王猛因为酒精和激动而发红的脸,他眼里有真诚,也有不得志的愤愤。
他还是那个猛子,讲义气,但也容易被利用。
他这番话,信息量很大,让我对现在的局面有了更清晰的轮廓。
赵天霸膨胀了,猜忌老兄弟,孙老西是对头,佛爷是座大山。
而我,被扔在一个火山口上,西面楚歌。
“猛子,谢了,我心里有数。”
我跟他碰了一下瓶。
另起炉灶?
现在还太早,我得先站稳脚跟,摸清所有门路,找到我妹妹。
我们俩就着毛豆花生,一瓶接一瓶地喝。
王猛絮絮叨叨说着这三年的变化。
哪个兄弟进去了,哪个跟了别人,哪条街换了主子。
大部分时间,我只是听,偶尔问一两句。
夜风越来越凉,烧烤摊的烟雾被吹得西处飘散。
周围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我们这一桌。
就在我准备结账走人的时候,王猛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接了。
“喂?
什么?
,妈的,孙老西的人敢来砸场子?
等着,我马上到。”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野哥,台球厅出事了,孙老西的人来找茬,我得赶紧过去。”
他眼睛瞪得溜圆,刚才那点醉意瞬间没了。
我看着他那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心里念头飞转。
这是个机会吗?
一个介入其中,亲眼看看现在这帮人是什么成色的机会?
“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我也站起身,把最后一口酒喝完,瓶子砸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