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球员通道那略显昏暗的走廊,将身后震耳欲聋的欢呼与闪光灯隔绝开来,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汗水沿着脊椎滑下,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
肌肉在极度紧绷后开始发出酸软的***。
但我没理会这些,脚步加快,几乎是带着点急切地拐向通往内部训练场的小路。
她果然在那里。
苏暖背对着我,正弯腰收拾着一个装满了网球的手推车。
简单的白色T恤被汗水洇湿了一小块,贴在清瘦的背脊上。
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我靠在门框上,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空气里弥漫着橡胶地板和旧网球特有的气味,并不好闻,却奇异地让我一首漂浮着的心,缓缓落到了实处。
“偷看可不是世界冠军该有的风度。”
她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
我笑了,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推车。
“世界冠军也得有人帮忙捡球不是?”
她这才转过身,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睛亮晶晶的,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
她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我,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怎么样?”
我张开手臂,故意摆了个展示的姿势,“没给你丢人吧?”
“马马虎虎。”
她故作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最后一个发球,要是再偏两厘米,就出界了。”
“不可能。”
我斩钉截铁,“我心里有数。”
“赌徒的自信。”
她轻声嘟囔了一句,转身从自己的球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递给我,“喝点水。”
我接过杯子,温水入喉,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也熨帖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焦躁。
和她在一起,我总是能很快从那种获胜后的虚幻亢奋中平静下来。
“晚上想吃什么?”
我看着她,状似随意地问,“听说外滩新开了家法餐,景色不错……”她摇摇头,打断我:“不去。
人又多,又贵,还吃不饱。”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着我,“你答应我的,赢了就陪我去吃蟹粉小笼,街口那家老字号。”
我愣了一下。
赛点上那个和自己打的赌,那个关于蟹粉小笼的赌注,原来她一首记得。
我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动,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异常柔和,“就吃蟹粉小笼。”
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纯粹得晃眼。
我们并肩坐在场边的长凳上,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像所有普通的队友一样。
只有我知道,在阴影下,我垂着的手,小指悄悄勾住了她冰凉的指尖。
这是一种隐秘的、属于我们之间的仪式,在无人注视的角落里,确认彼此的存在。
“下一站,就是挑战赛级别的巡回赛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球场,轻声说,“听说,组委会的外卡名单快下来了。”
“嗯。”
我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凳面。
外卡,那是通往更高级别赛事的捷径,也是无数像我这样的年轻球员挤破头想要的东西。
光靠排名,我还差得远。
“凭实力打上去,也一样。”
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林破晓,你可以的。”
凭实力。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笑了笑,没接话。
心里却掠过陆擎天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以及他在更衣室外,用那种平淡无波的语气对我说“打得不错”时的样子。
那轻飘飘的三个字,比教练长篇大论的夸奖更让我心头一紧。
那是权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重量。
“走吧,”我站起身,顺手拿起她的球包背在肩上,“再晚蟹粉小笼该卖完了。”
她跟在我身后,脚步声轻快。
走出训练场,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的喧嚣依旧,但这一刻,这条安静的小路,身边这个女孩,还有那笼热气腾腾的蟹粉小笼,构成了我世界里唯一确定的真实。
我只是隐隐觉得,这种确定,正在被某种庞大而模糊的东西慢慢侵蚀。
而我,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