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汁。
林渊感觉自己钻进了一头巨兽的肠道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是腐烂的菜叶、变质的油脂和人类排泄物混合发酵后的味道。
这味道，简首上头。
换做平时，他宁愿绕远路多走半个时辰，也绝不肯踏进这里半步。
但今天，这条他亲手挖出来的、用来偷懒的垃圾通道，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脚下湿滑黏腻，一不小心就会摔个狗吃屎。
林渊半蹲着身子，背上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压得他重心不稳。
他只能一手扶着粗糙的土壁，一手死死托住女人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
“咕叽……咕叽……”每走一步，鞋子踩进淤泥里，都会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
背上的女人很轻，但也很冷。
那股寒意像是活的，透过几层单薄的衣服，执着地往他身体里钻。
林渊感觉自己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妈的，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别人英雄救美，都是白马王子闪亮登场，香车豪宅浪漫满屋。
我英雄救美，背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钻下水道？
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加快了脚步。
这里不安全。
那些修士的手段鬼神莫测，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千里追踪的法术。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管道不长，大约只有两三百米。
但林渊感觉自己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当他终于在黑暗中摸到那块作为出口的松动石板时，他全身的力气几乎己经耗尽。
他小心翼翼地将石板推开一道缝隙，一股带着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气涌了进来。
林渊贪婪地吸了一口，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外面是熟悉的后山密林，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银辉。
-确认西周无人后，他才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然后又费力地将背上的女人拖了出来。
他刚想喘口气，坊市的方向，一道刺眼的红色光芒陡然冲天而起！
“咻——嘭！”
信号弹！
那团红光在夜空中炸开，像一只巨大的、不祥的眼睛，冷冷地俯瞰着整片山林。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草！
他们发现我从地下溜了！
这反应速度也太快了！
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几乎是出于本能，扛起女人就往密林深处狂奔。
“暴露了！
暴露了！”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现在就像是黑夜里唯一亮着的灯泡，成了所有追兵的目标。
必须跑！
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
林渊在这片后山当了三年杂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这里的地图。
哪里的灌木丛最密集，哪里的山涧可以掩盖足迹，哪里的悬崖下有可供藏身的石洞，他都一清二楚。
这是他唯一的优势。
他没有选择好走的大路，而是一头扎进了最崎岖、最难行的野林子里。
尖锐的树枝刮破了他的衣服，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道***辣的血痕。
脚下的枯叶和腐土，一不留神就会让人滑倒。
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他的肺像一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
双腿像是灌了铅，每抬起一次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背上的女人，成了最沉重的负担。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有十几种方法可以金蝉脱壳。
可现在……他咬了咬牙，妈的，救都救了，总不能半路扔下吧！
那就一起死！
一股狠劲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猛地转向，冲下了一道陡坡，故意在一片松软的泥地上留下几个清晰的脚印。
然后，他绕了一个大圈，攀上一棵横倒的巨大古树，在离地两米多高的树干上，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
这是他跟山里的老猎户学的法子，用来迷惑野兽。
希望对修士也有用。
移动了几十米后，他才从古树的另一端跳下，继续向着另一个方向逃窜。
他不敢停，一秒钟都不敢。
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不断逼近。
就像是一头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尾巴。
“在那边！”
一道阴冷的喝声，穿透林间的夜雾，清晰地传了过来。
林渊的心脏猛地一沉。
被发现了！
他回头瞥了一眼，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树林间如同鬼魅般穿梭，速度快得惊人。
-那人每一次跳跃，都能跨越十几米的距离，根本无视地形的阻碍。
这就是修士吗？
这就是炼气期的实力？
简首就是开了挂的蜘蛛侠！
这还怎么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他的心。
“妈的！”
林渊怒骂一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绝望。
他看到前方有一片茂密的荆棘丛，这是他平时绝对会绕着走的地方。
但现在，他眼睛一亮。
机会！
他一矮身，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猪，硬生生地从荆棘丛中撞了过去。
无数的尖刺瞬间刺入他的皮肉，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要喊出声来。
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冲出荆棘丛时，他己经成了一个血人，身上挂满了破碎的布条和带血的倒刺。
身后，传来了那个追兵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该死的小子！”
显然，对方虽然是修士，但也不想用自己昂贵的法衣去和这种带刺的玩意儿硬碰硬。
林渊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不敢回头，继续发足狂奔。
他又接连利用了几处自己熟悉的地形。
比如，他引诱追兵跳过一条看似很窄的溪流，那溪流下面其实是他早就知道的流沙坑。
比如，他跑过一片布满青苔的乱石堆，自己踩着早就记下的干燥落脚点，而追兵一脚踩滑，差点摔倒。
这些凡人的小伎俩，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面前，作用微乎其微。
但它们成功地拖延了时间。
一点点，一秒秒地拖延。
然而，凡人的体力终究是有极限的。
当林渊气喘吁吁地冲上一片山坡，眼前豁然开朗时，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前方，是万丈深渊。
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只有呼啸的山风从下面灌上来，发出呜呜的鬼哭声。
断崖。
他跑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也是最绝望的一处地方。
他跑得太慌了，竟然跑上了一条绝路。
身后，那道黑影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最终停在了他身后十几米的地方。
是那个在巷子里见过的矮个男人。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华丽的黑色劲装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但气息依旧平稳，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跑啊。”
矮个男人开口，声音里满是嘲弄。
“怎么不跑了？”
“一个区区凡人杂役，能在我手底下撑这么久，你足以自傲了。”
- “现在，把那女人交给我，我可以发发慈悲，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林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辣地疼。
他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地将背上的女人放了下来，让她靠在一块岩石上，自己则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
身后是深渊，身前是死神。
但是，想让他束手就擒？
做梦！
就算是死，也要从他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林渊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怯懦和惊恐，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如同野狼般的疯狂。
他缓缓地、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修士，像一头准备发动临死一击的困兽。
矮个男人似乎被他这种眼神激怒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冷哼一声，不再废话，抬起手，一掌向林渊拍来。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降临，林渊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就是灵压吗？
凡人在修仙者面前，真的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带着死亡气息的手掌，在自己瞳孔中越放越大。
就要……死了吗？
他不甘心！
他还没找到哥哥！
他还没问问这个贼老天，当年为什么要让他们家破人亡！
他不甘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