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屿的后事,庄生晓处理得尽善尽美。
她不仅修复了他因坠楼而受损的遗容,还细心地为他换上了家人送来的,他生前最喜欢的一套西装。
告别仪式上,高屿的父母拉着庄生晓的手,老泪纵横,一遍遍地道谢。
“谢谢你,庄小姐,谢谢你让我们儿子……走得这么体面。”
庄生晓只是轻轻摇头,说这是她应该做的。
晏归没有出席告别仪式,但他派人送来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庄生晓的师父,也是这家殡仪馆的主任,赵清源,将信封递给她。
“这是晏先生单独给你的。”
赵清源是个年过半百的温和男人,看着庄生晓的眼神,像看自己的女儿,“孩子,我知道你缺钱,但有些钱,烫手。”
庄生晓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十万块的支票。
对于急需一笔钱来交房租和应付日常开销的她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但她想起了晏归那晚苍白的面孔,和那句不耐烦的“闭嘴”。
这钱,更像是他对自己失态的一种弥补,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师父,这笔钱,按规矩入馆里的账吧。”
庄生晓将支票推了回去,“高屿先生的单子,馆里己经收了服务费。
这笔,算是给馆里的额外捐赠。”
赵清源看着她,欣慰地笑了笑:“好孩子,没看错你。”
忙完一切,己是深夜。
庄生晓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殡仪馆,冷风一吹,才感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在路边找了一家还在营业的二十西小时面馆,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
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驱散了身体的寒意和疲惫。
她看着碗里清澈的汤底,几根翠绿的葱花,忽然觉得,活着,其实也很简单。
一碗热汤面,就足以慰风尘。
就在这时,面馆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熟悉又意外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晏归。
他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脚步微微一顿。
他换下了一身黑色的正装,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但那张英俊的脸上,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苍白。
面馆老板显然不认识这位大人物,热情地招呼道:“帅哥,吃点什么?”
晏归的目光在菜单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庄生晓面前那碗朴素的阳春面上。
“和她一样。”
他淡淡地开口。
很快,一碗一模一样的阳春面被端了上来。
晏归拿起筷子,动作优雅,却有些迟疑。
他己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种路边小店的东西了。
他的饮食,有专门的营养师严格把控,精确到每一克。
他夹起一筷子面,默默地吃着,没有说话。
庄生晓也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方桌,气氛却有些微妙。
“告别仪式,我没去。”
最终,还是晏归先开了口。
“嗯。”
庄生晓应了一声。
“那十万块,你为什么不要?”
他又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
“无功不受禄。”
庄生晓的回答言简意赅。
晏归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你觉得,让你儿子走得体面,不算是‘功’吗?”
这句话,他显然是从高屿父母那里听来的。
庄生晓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那是我的工作,我分内的事。
我己经收取了相应的报酬。”
她看着晏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晏先生,或许在你的世界里,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钱来衡量价值,甚至可以溢价购买。
但在我的世界里,不是。”
“我的工作,不是商品。”
晏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明明那么普通,穿着最廉价的衣服,吃着最简单的食物,却说着让他无法反驳的话。
她的身上,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干净而坚韧的“气”。
这种“气”,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向往。
“那你想要什么?”
他下意识地问。
庄生晓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她的笑容很淡,像一朵在清晨绽放的昙花。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她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零钱放在桌上。
“我吃完了,晏先生,慢用。”
说完,她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晏归坐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还剩下一大半的阳春面。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碗寡淡的面,似乎比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来得有滋味一些。
而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