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无疆背着齐小雨走出山林,脚踩在村口碎石路上发出闷响。
雾还没散尽,但他己经能看清前方那片低矮屋舍的轮廓。
他脚步没停,可眼神一扫就发现不对劲——自家草屋的位置只剩一堆焦黑木架,屋顶塌了半边,墙皮剥落,门框歪斜地挂在那儿,像一张被撕烂的嘴。
齐小雨在他背上动了动:“哥……咱家怎么了?”
他没回答,只把背上的妹妹往上托了托,走向村中央的石磨旁。
他靠着石磨坐下,让齐小雨坐在旁边。
自己闭眼调息,体内那丝灵气还在丹田打转,但经脉仍像被火烧过一样疼。
他不敢用力,只能慢慢引导气息流转。
这时有人从巷子里走出来,是村民甲,手里拎着水桶,看见他们愣了一下,桶“哐当”掉在地上。
“哎哟!
这不是那个废脉的齐无疆吗?
我还以为你早死在山里了!”
他嗓门大得全村都能听见,“你瞧瞧这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的,莫不是偷练妖法走火入魔了吧?”
几个正在挑水的妇人停下动作,远远围过来。
“听说昨儿夜里山神庙前的灯灭了,该不会就是他惹的祸吧?”
“可不是嘛,老李家本来要送闺女去祭山神的,结果昨夜一场大火,把他家屋子烧了个干净,你说巧不巧?”
“我看就是报应!
他娘当年采药摔死,他爹失踪,这不是天谴是什么?”
齐小雨听得急了,站起来喊:“不是的!
我们进山是为了找药救我哥!
我们没偷东西也没得罪山神!”
“闭嘴!”
村民甲瞪眼,“小小年纪就敢顶撞长辈,还学会装可怜了?
你们兄妹俩占着村子一口井、吃着村里一口粮,现在害得祭祀出岔子,还想狡辩?”
人群越聚越多,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齐无疆睁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裂口还没愈合,沾着干泥。
他缓缓握拳,袖中玉佩贴着手心,传来一点温热。
他没抬头,只是轻声对妹妹说:“别说话,他们想听的不是真相。”
话音刚落,村长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脸上堆着叹气的表情,可眼神扫过齐无疆时,闪过一丝藏不住的狠意。
“唉,也是难为你们了。”
村长摇摇头,“山路封了,你们能活着回来,也算命大。
可这节骨眼上,山神降罪,祭典出了变故,总得有个交代。”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齐无疆身上:“老李家女儿病重不能去,按规矩,就得找替代之人。
齐无疆,你是村里的孩子,又是因采药才惹下祸端,三日后,你就替老李家上山献祭吧。”
周围顿时嗡了一声。
“让他去?
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废脉一个,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还能给村子换平安,多划算。”
“就是就是,反正他也活不长。”
齐小雨猛地抓住哥哥的手臂:“不行!
我不让!
哥不能去!”
村长皱眉:“丫头,这是规矩。
山神要的是诚心悔过的祭品,齐无疆既然回来了,说明命不该绝,说不定山神开恩,还能饶他一命。”
齐无疆一首低着头,这时才缓缓站起身。
他比村长高出半个头,可姿态却压得很低。
“好。”
他说。
声音不大,但清楚。
“我愿意去。”
全场安静了一瞬。
村长嘴角抽了抽,像是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你能明白道理就好。”
他拍拍齐无疆肩膀,“三日后清晨,带上净衣,到村口祭坛等我。”
说完转身走了,背影透着轻松。
人群也渐渐散开,一边走一边议论。
“真去了也好,省得天天看着碍眼。”
“听说上次村西王婆家丢鸡,就是他半夜翻墙拿的。”
“还有呢,有人说看见他和妹妹在山里拜什么黑石头,肯定是在练邪术!”
齐小雨听着这些话,眼泪首往下掉。
她抓着哥哥的袖子,声音发抖:“哥……你刚才为什么要答应?
你知道那山上没人活着下来过……”齐无疆没看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我们现在没地方住。”
他说,“先找个地方落脚。”
他扶着妹妹往村子角落走,那里有间废弃的柴房,门板缺了一块,屋顶漏风。
他推开门,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屋里堆着些破农具,勉强能躺人。
他让齐小雨进去坐着,自己站在门口,望着远处村长家的方向。
他知道村长不会无缘无故烧他房子。
他知道那些流言也不是偶然出现。
他更知道,所谓的“祭祀”,从来就不是为了祈福。
而是杀人。
他抬手摸了摸右眼角的朱砂痣,那里有点发烫。
他记得在岩洞里突破时,脑海中有段模糊的记忆闪现——父母失踪前曾提起过,村长每年都会送人上山,说是祭神,其实是把知道秘密的人处理掉。
而他知道的秘密,是十年前亲眼看见村长半夜背着个麻袋进了后山密道。
那时他还小,没敢说。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混元吐纳诀》,哪怕只练出一丝气感,也能感知到空气中的细微变化。
刚才路过村长屋后时,他闻到了一股焦味,不是柴火,是纸烧尽后的刺鼻气味。
而且窗缝里飘出的灰烬颜色偏黑,像是符纸一类的东西。
他们在毁证据。
他在心里冷笑。
三日后?
好啊。
他转身走进柴房,从怀里掏出玉佩。
裂纹还在,但触手温润。
他把玉佩放在掌心,默默运转口诀。
一丝微弱的暖流从玉佩渗入指尖,顺着经脉缓慢游走。
还不够强。
再等三天。
足够了。
外面天色渐暗,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墙角的稻草晃动。
齐小雨蜷在角落,抱着膝盖,眼睛红肿。
“哥……你会回来吗?”
齐无疆坐在她对面,靠着墙。
“会。”
他说,“我会回来。”
他没说别的,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一块从岩洞带出来的碎石片。
边缘锋利,能划破皮肤。
他用它在左手掌心轻轻划了一道。
血慢慢渗出来。
他盯着那道伤口,没有包扎。
痛感让他保持清醒。
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第一步,查清村长到底在怕什么。
第二步,找到那条密道。
第三步——他抬起眼,看向窗外渐沉的暮色。
村口那座破旧祭坛,在昏光中像个张着口的坟。
他的手指收紧,掌心血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小红点。
风忽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