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呸”，带着几分破音，在空旷的敌楼前回荡，效果……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十分诡异。
那爬行的干尸僵住不动了，身上冒起的白烟细得跟头发丝似的，风一吹就散。
其他妖魔也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绿油油、白惨惨的眼珠子齐刷刷钉在我身上，连敌楼深处那蠢蠢欲动的窸窣声都停了。
寂静，落针可闻。
只有我们六个粗重的喘息，还有老班长手里那快板儿，无意识地“啪嗒”响了一声。
猴子张着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班……班代……你……你刚才那是……口臭攻击？
还是触发了什么隐藏口令？”
“隐藏你个头！”
我喉咙***辣的，刚才那一下差点把肺吼出来，“是这手册！
支队长留的！”
老班长反应最快，一把抢过手册，就着大壮举着的手电光，飞快地扫视那几行潦草的字迹，眉头拧成了疙瘩：“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呸？
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
驱魔咒语还带语气助词的？”
“班长！
它们又动了！”
老猫低吼一声，盾牌猛地前顶，将那个刚刚恢复动作，试图再次扑来的骷髅兵撞得一个趔趄。
果然，那短暂的困惑只持续了几秒，妖魔们似乎确认了我刚才那一下只是虚张声势（或者味道不够劲？
），更加狂躁地涌了上来。
绿沫喷得更远，黑气翻滚得更浓，敌楼里影影绰绰的身影也开始清晰，竟是些穿着残破古代铠甲的骷髅兵，手里还提着生锈的刀剑！
“顶住！
交替掩护！
退进敌楼！”
老班长当机立断，快板儿“噼里啪啦”一阵急响，像是为我们擂响战鼓。
我们六个立刻动了起来，多年的配合无需多言。
大壮和老猫顶在最前，盾牌交错，死死抵住正面冲击。
我和猴子、秀才利用手电光不断干扰两侧试图包抄的怪物，尤其是那几个兽首人身的，似乎对光格外敏感，被晃得嗷嗷叫。
边打边撤，我们一步步退向那座黑黢黢的敌楼入口。
入口狭窄，易守难攻，这是唯一的选择。
“秀才！
继续翻手册！
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老班长吼着，自己则抡起橡胶棍，一记标准的突刺，戳在一个干尸的眼窝里，那干尸发出“嘎吱”一声怪响，后退了半步。
秀才躲在盾牌后面，手忙脚乱地翻着手册，嘴里念念有词：“防核闪光……不对！
防化学毒剂……不对！
防生物战剂……识别污染水源……***！
支队长这笔记也太潦草了！”
“找关键词！
‘异常’！
‘秽物’！
‘邪祟’！”
我一边用手电光逼退一个试图从侧面阴影里钻出来的、浑身滴着粘液的影子，一边提醒他。
“找到了！
这儿！”
秀才眼睛一亮，指着手册边缘一行更小的字，“‘若遇阴兵借道，或邪祟聚众，可尝试……’后面字糊了！
‘……以阳刚之气，破其阴煞之阵’……再后面……‘或可借助……’借助啥？
又糊了！”
“阳刚之气？”
猴子一边用橡胶棍敲打着一個试图抓他脚踝的枯手，一边哭丧着脸，“咱们六个糙老爷们，阳气还不够旺吗？
都快自燃了！”
“不是那种阳气！”
老班长似乎抓住了什么灵感，他猛地停下快板，深吸一口气，再次扯开嗓子，这次却不是喊口令，而是吼起了我们当年拉练时，能把山头都震得发抖的军歌：“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他这一嗓子，声若洪钟，在这密闭的敌楼入口通道里回荡，震得砖石似乎都在簌簌掉灰。
奇迹般地，那汹涌而来的妖魔潮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前排的几个骷髅兵动作猛地一滞，眼眶里的绿火都黯淡了几分！
“有用！”
大壮惊喜地吼道。
“都他妈给我唱起来！”
老班长眼睛一亮，快板再次敲响，打着拍子。
我们瞬间反应过来。
对啊！
军歌嘹亮，血气方刚，这不就是最纯粹的“阳刚之气”吗？
“比铁还硬！
比钢还强！！”
我们五个，连同顶着盾牌的老猫和大壮，都扯着脖子跟着吼了起来。
歌声谈不上多动听，甚至有些跑调，但那股子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带着汗味、火药味和男人粗犷气息的音浪，却仿佛化为了实质。
手电的光柱在歌声中似乎都明亮了几分，光束扫过之处，那些妖魔身上的黑气明显被驱散了一些，动作也变得迟缓、僵硬。
我们且战且唱，一步步退入了敌楼内部。
敌楼里空间不大，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中央似乎有个陷下去的火塘，角落里堆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杂物。
一进入敌楼，外面的妖魔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只是在门口咆哮徘徊，不敢轻易踏入，只有少数几个特别凶悍的骷髅兵和干尸跟了进来。
压力骤减。
“快！
找东西堵门！”
老班长下令。
我们立刻行动起来，将敌楼里那些残破的桌椅、不知名的木架，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堆到了门口，勉强形成了一道障碍。
暂时安全了。
我们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
汗水浸透了那身可笑的仿古号衣，橡胶棍上沾满了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防暴盾牌上也布满了抓痕。
敌楼外，是无数双在黑暗中闪烁的幽绿、惨白光芒，以及那令人牙酸的嘶吼和抓挠声。
我们被包围了。
“班长……这下玩脱了……”猴子瘫坐在地上，看着手册上那断断续续的记载，“阳刚之气是有了，可咱们不能一首唱到天亮吧？
嗓子冒烟了也没用啊！
这‘借助’后面到底是啥？”
老班长没说话，目光在敌楼内扫视，最后落在那中央的火塘上。
他走过去，用脚拨开厚厚的灰尘，下面似乎有些黑乎乎的木炭残骸。
“铁柱，你刚才吼那咒语，有什么感觉？”
他突然问我。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就是……吼到那个‘呸’的时候，感觉胸口一热，好像有股气冲出去了。”
老班长眼神闪烁，拿起手册，又看了看那行字：“‘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呸！
’……这个‘呸’，恐怕不是语气助词……”他抬起头，看向我们，一字一顿地说：“恐怕是……要真的‘呸’出去点什么。”
“呸啥？
唾沫星子？”
大壮愣愣地问。
秀才却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是‘阳气’！
或者……是‘真阳涎’？
民间传说里，舌尖血、心头血，至阳至刚！
支队长这是……让我们用唾沫呸它们？”
用……唾沫？
驱魔？
我们五个面面相觑，这法子听起来，比用快板指挥还不靠谱。
但看着门外那些越聚越多、蠢蠢欲动的妖魔，看着手册上支队长那力透纸背的潦草字迹……老班长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看了看，又看了看门外一个试图把爪子伸进来的干尸。
“妈的，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心一横，对着那干尸，运足了气——“呸！！”
一口浓痰，带着退伍老兵的不屈和决绝，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精准地命中了那只干枯的手臂。
“嗤——！”
一声清晰的，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皮肉上的声音响起！
那干尸的手臂上，瞬间冒起一股比刚才我那下明显得多的白烟，它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猛地缩回了手，整条手臂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萎缩！
敌楼内外，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妖魔，包括我们六个，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猴子喃喃自语：“……原来……真的是口臭攻击啊……”不，不是口臭。
是信念，是血气，是支队长留在手册里，那看似荒诞不经，却可能救我们命的后手！
老班长缓缓转过头，看着我们，眼神里重新燃起了那种熟悉的、指挥若定的光芒。
“兄弟们，”他晃了晃手里那本皱巴巴的《民兵三防手册》，嘴角扯出一个狠厉的弧度，“咱们的‘弹药’，来了！”
敌楼外，妖魔的咆哮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
而我们这边，六双眼睛，齐齐亮了起来。
唾沫管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