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如浓稠的墨汁，缠绕着蚀骨崖的每一寸岩石。
阴风呼啸，卷来深渊之下万魔的哀嚎，刺得人耳膜生疼。
云清玥被冰冷的玄铁锁链禁锢在崖壁之上，手腕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滴滴答答地流淌着殷红的血液。
那血，并非寻常的鲜红，而是带着一丝奇异的金芒，滴落进下方一个温润的玉碗之中。
每一滴血液的流失，都带走她一分生机。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寒冷。
她曾是昆仑仙宗尊上谢无妄座下弟子，虽资质平凡，却怀着一腔赤诚，默默恋慕着那个如九天皓月般的师尊百年之久。
为了他，她甘愿成为药人，以自身稀有的药血，为他疗伤，助他修行。
可如今……云清玥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穿过模糊的血色，落在前方不远处。
那里，一袭白衣胜雪的谢无妄正背对着她。
他身姿挺拔，如孤松玉立，周身仙气缭绕，与这污秽魔渊格格不入。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那个柔弱无骨的女子身上。
那是她的小师妹，苏浅月。
苏浅月依偎在谢无妄怀里，面色带着楚楚动人的苍白，轻声啜泣着：“师尊，月儿好痛……这魔毒，当真无解了吗？”
谢无妄低头，清冷如玉的侧脸在面对苏浅月时，竟流露出了一丝罕见的柔和。
他温声安抚：“月儿莫怕，有师尊在。”
说完，他端起那盛满了云清玥药血的玉碗，小心翼翼地递到苏浅月唇边，声音是云清玥百年来从未听过的轻柔：“来，将此药饮下，便能解毒了。”
药？
云清玥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窒息。
那是她的血！
是她赖以活命的生机！
在他口中，却只是一味“药”！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猛地咳嗽起来，牵动了锁链，发出哗啦的脆响。
这声响终于引起了谢无妄的注意。
他回过头，目光落在云清玥身上。
那眼神，依旧如往常般淡漠，疏离，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器物，一株草木。
“清玥，”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能救月儿，是你的功德。
莫要怨怼。”
莫要怨怼？
轻飘飘的西个字，像淬了冰的利剑，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彻底斩碎。
功德？
哈哈哈哈！
她云清玥百年痴恋，倾尽所有，换来的就是在这魔气森森的悬崖上，被榨干最后一滴血，去成全另一个女人，然后被轻描淡写地告知——这是你的功德！
悔！
恨！
怨！
毒！
无数激烈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涌、炸裂！
她恨自己有眼无珠，错付痴心！
恨他谢无妄冷酷无情，视她如草芥！
恨苏浅月虚伪做作，夺她一切！
苏浅月饮下血药，脸上恢复了几分红润，她看向云清玥，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化为泫然欲泣的愧疚：“师姐，对不住……浅月实在不忍师尊担忧，只能……只能委屈你了。
待我痊愈，定当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云清玥想笑，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报答？
用她的命来报答吗？
她的意识开始涣散，前尘往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初入师门时，那个白衣仙尊对她的一句简单指点，便能让她欢喜整日；他受伤时，她偷偷剜下自己的心头血肉为他入药；苏浅月入门后，他所有的关注与温柔都给了那个娇俏的师妹，而她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还傻傻地以为，只要自己付出得足够多，终有一天能换来他的一次回眸……愚蠢！
何其愚蠢！
鲜血几乎流尽，极致的寒冷包裹了她。
生命最后的光景里，她看到谢无妄细心地为苏浅月擦去唇角并不存在的血渍，看到他眼中那抹她渴求了百年却从未得到过的怜惜。
原来，不是他天生冷情，只是他所有的温暖，都吝于给她一分一毫。
“谢……无……妄……”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三个字，带着血，带着泪，带着滔天的恨意。
“若有来生……我云清玥……定要你……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她的头颅无力地垂下，最后一缕生机，彻底断绝在那冰冷蚀骨的玄铁锁链之上。
唯有那双曾盛满爱慕的眼，至死未瞑，圆睁着，倒映着这魔渊的惨淡天空，和那对相依的“璧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无尽的黑暗与混沌中，一股强烈的撕扯感传来。
云清玥猛地睁开双眼！
没有阴冷的魔渊，没有刺骨的锁链，没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青纱帐顶，身下是略有些硬实的木板床。
窗外，传来昆仑仙宗悠远而清心的晨钟之声。
她……这是在哪？
云清玥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手腕光滑白皙，没有任何伤口。
体内虽然灵力微薄，却充满了生机。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房内唯一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的，是一张略显稚嫩、大约十六七岁的脸庞，脸色有些苍白，眉眼间还带着未曾褪去的青涩与怯懦。
这是她百年前，刚刚被谢无妄带回昆仑山不久时的模样！
她重生了？！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前世惨死时的记忆——魔渊的阴风，滴血的玉碗，苏浅月的虚伪，还有谢无妄那冰冷刺骨的“莫要怨怼”……云清玥死死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嵌入皮肉，渗出血丝，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镜中那双原本怯懦的眼眸，此刻己被百年积怨的烈火烧得一片猩红，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谢无妄，苏浅月……这一世，我云清玥回来了！
那些你们欠我的，我定要你们，千倍百倍地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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