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云宗，山脚下，杂役院。今日的云比往常要低，沉甸甸地压在连绵的青峰上，
让本就稀薄的灵气更添了几分滞涩。苏凡停下手中劈柴的斧子，抹了把额头和脖颈里的汗，
抬头看了眼天色，那张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而略显蜡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在思考一个极其严肃的，关乎人生终极意义的哲学问题。一年前，
他还是个在九九六福报中挣扎求生，为了一个项目上线能连续七十二小时不合眼的程序员。
然后，一辆似乎是赶着去投胎的泥头车，慷慨地帮他解决了所有KPI和需求文档。再睁眼，
就成了这个能喷火吐水、飞天遁地的修仙世界里，青云宗最底层的一名杂役弟子，苏凡。
所以，他到底是该由衷地感谢那位酒驾的司机师傅，还是该在心里默默祝愿他下辈子投胎，
也天天被产品经理追着问“这个功能为什么不能实现”？“苏凡！
你他娘的是在劈柴还是在绣花？磨磨蹭蹭的，这个月那份月例还想不想要了？
”一声破锣般的呵斥，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池塘，打断了苏凡深刻的自我叩问。
杂役院的管事，外门弟子赵虎，正像一只要开屏的公孔雀，昂着头，下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身边，跟着他那两个最忠实的跟班，活像两根没脑子的豆芽菜，李三和王四。
三人呈品字形，堵在月例发放的那张破木桌前，脸上那副“老子今天就是来找你茬”的表情，
生动得可以直接拿去做表情包。苏凡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得，上辈子给资本家当牛做马，
敲碎了键盘换不来一套房；这辈子以为换了赛道，结果还是在给修仙界的“领导”当牛做马。
这该死的命运闭环，不仅不包邮，连个单休的选项都没有，差评。他放下斧子，
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拖着一副因为高强度体力劳动而有些酸痛的身体，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沉默地伸出了手。他的动作不卑不亢，和在食堂打饭没什么两样，
而不是在领受一份关乎修行的重要资源。赵虎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他，
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他慢条斯理地从那一堆装着丹药的瓶子和码放整齐的灵石里，
用两根手指头，嫌恶地捏起一块下品灵石。那灵石光泽暗淡，遍布杂质，
是所有灵石里成色最差的一块，恐怕连催动一张最低阶的传讯符都费劲。“哐当。
”灵石被他扔垃圾一样扔在桌面上，发出不怎么悦耳的声响。“诺，你的。
”赵虎的语气满是施舍的优越感。按照青云宗外门杂役不成文的规定，
每个月的月例是一块下品的灵石，以及一粒能够辅助炼气、价值不菲的“凝气丹”。
苏凡的目光从那块劣质灵石上移开，落在了赵虎那只捂着丹药瓶的手上，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赵师兄，我的凝气丹呢？丹呢？”“什么？
”赵虎的反应，活像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浮夸地侧过头，用小拇指掏着耳朵，
声音拉得老长，“风太大，我没听清啊，你说什么丹？”旁边的跟班李三立刻心领神会，
一唱一和地怪叫起来：“赵哥，他说凝气丹！哎呦我的妈呀，
就是那个一颗就得十块下品灵石，吃了能增加那么一丝丝炼气成功几率的宝贝玩意儿！
”王四则更进一步，直接对着苏凡指指点点，满脸的嘲弄：“就他？一个入门一年，
资质烂得跟路边石头一样，至今还在炼气一层原地踏步的废物。给他凝气丹？
那不是把好好的灵丹往茅坑里扔吗？我跟你说赵哥，
这丹药拿去喂咱们院里那头看门的老黄狗，它说不定都能多叫两声呢！”“哈哈哈哈！
”“说得对！喂狗都比喂他强！”三人的哄笑声肆无忌惮地在小院里回荡，尖锐又刺耳。
周围其他排队等待领取月例的杂役弟子们，一个个都把头埋得更低了，
生怕被这几个瘟神注意到。有几个新来的，脸上还带着些不忿，
但很快就被身边年纪大些的老人悄悄拉了拉衣角，那点刚燃起的火苗，瞬间就熄灭了。
在这修仙世界的金字塔最底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刻进骨子里的生存法则。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身为靶子的苏凡，脸上并没有他们预想中的愤怒、屈辱，
或是哪怕一丝的波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三个跳梁小丑，眼神深处，
甚至透着一种……类似于一个资深架构师在看实习生写的屎山代码时的无奈与……悲悯。
因为，他眼里的世界，跟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
玄之又玄的功法是通往大道的无上阶梯，人体内错综复杂的经脉是承载灵气的神圣河道。
修行，是一件需要虔诚、悟性和机缘的庄重之事。但在苏凡眼中，
这一切都被解构成了一套庞大到不可思议，
但同时也充满了BUG漏洞和后门的开源程序。所谓的功法，
不过是一套套功能不同、效率各异的“函数库”。经脉是硬件上的“数据总线”，
丹田是“本地服务器”，而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灵气，
则是一片广袤的、遍布着无数无主数据包的公共网络。修行的本质，
无非就是通过运行一套名为“功法”的脚本，从环境中抓取数据包，
通过数据总线传输到本地服务器进行处理、打包、压缩、存储。
而青云宗派发给所有外门弟子的大路货色——《引气诀》，
在他这个曾经能随手优化核心算法，
把服务器CPU占用率从百分之九十压到百分之十的金牌程序员看来，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代码冗余、逻辑混乱、效率低下，性能差到令人发指，
比他带过的最差实习生交上来的毕业设计还要烂。这一年时间里，
他表面上是宗门里最不起眼的杂役，每天重复着扫地、挑水、劈柴这些枯燥的劳作，实际上，
他一直在用自己这具凡人之躯当做“编译器”和“调试器”，
夜以继日地对这套稀烂的《引气诀》进行反汇编和底层逻辑分析。
至于那颗被赵虎扣下的凝气丹？那玩意儿的原理，他早就分析透了。
本质上就是个一次性的、有副作用的“临时增益增益状态”，
作用是强行、暂时性地提高“数据传输带宽”，让更多灵气能挤进经脉。
对那些循规蹈矩的普通弟子或许是宝贝，但对即将完成底层代码重构，
准备直接从硬件层面超频的苏凡来说，有没有它，根本没区别。“怎么？不服气？哑巴了？
”赵虎见苏凡不说话，只用那种他理解不了但让他极其不爽的眼神看着自己，
感觉自己像个在台上卖力表演的猴子，而对方是那个付了钱但一脸“就这”的观众。
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没有。”苏凡终于收回了目光，慢悠悠地弯腰，
将那块躺在地上的劣质灵石捡起来，甚至还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这才郑重地揣进怀里。
他抬起头，对着赵虎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多谢赵师兄赏赐，师兄辛苦了。
”这声“赏赐”，他说得不轻不重。这句“师兄辛苦了”，
更是饱含了晚辈对前辈的“关切”。但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落入赵虎耳中，
却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让他难受。他感觉自己卯足了劲的一拳，
狠狠地打在了一团蘸了水的棉花上，不仅没伤到人，还溅了自己一脸水，
憋屈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哼！废物一个，倒挺会耍嘴皮子！”赵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知道今天再纠缠下去也占不到什么口头便宜，只会让自己更像个小丑。
他恶狠狠地瞪了苏凡一眼，拂袖而去。看着他们三人气急败坏的背影，
苏凡脸上的笑容这才变得真实了几分。这个月不发凝气丹是吧？很好。等会儿，
我让你亲自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生产环境紧急热修复”以及“权限狗的最终下场”。
他没有在原地多做停留，无视了周围其他杂役弟子投来的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径直回到了自己那间位于杂役院最偏僻角落，四面漏风、堪比违章建筑的柴房。
反手插上门栓后，苏凡熟练地掀开床板，从下面一个挖出来的土坑里，
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边缘还带着些许铜锈的镜子。问道镜。
这算是这个修仙世界为数不多的高科技法器之一。其功能，约等于苏凡前世的智能手机，
可以通过注入灵力，联通覆盖整个修仙大陆的“神识网络”，
可以付费或免费观看别的修士的“直播”，比如讲道、炼丹、斗法等等，当然，
也可以自己开启直播间。想要激活并租用这面镜子最基础的功能一个时辰，
需要支付一块下品灵石。
这刚好花光了苏凡这个月的全部“工资”——也就是他刚才从地上捡起来的那一块。
苏凡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块劣质灵石郑重其事地按在了铜镜背面的凹槽里。
灵石的光芒一闪即逝，被镜子完全吸收。下一刻，原本暗淡的镜面泛起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
一道半透明的光幕，以全息投影的方式投射在了他面前的空气中。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让他想起了当年熬夜连接远程服务器部署新版本的那个夜晚。他熟练地伸出手指，
在光幕上那些由符文构成的虚拟按钮上快速操作，无视了那些推送的《震惊！
圣女沐浴被偷看，竟是宗门老祖所为！》、《散修必看！百位金丹修士含泪推荐的十大洞府！
》之类的垃圾信息，直接点开了“创建直播”的选项。接下来，是直播间的标题。
苏凡的指尖在光幕上悬停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恶作剧的笑容。他想了想，输入了一行字。
《从入门到精通：引气诀的正确打开方式，在线直播，一小时从炼气一层到二层！》嗯，
很好，非常符合前世那些技术分享大会上，各路大神为了吸引眼球而取的那些标题党的风格。
足够劲爆，也足够欠揍。完美。二直播间刚刚建立，标题就像一颗深水炸弹，
瞬间在平静的神识网络里激起了轩然***。不过眨眼的功夫，
就有几十上百道神识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问道镜投射出的光幕上，
一条条由各路修士神识转化而成的“弹幕”，好比开了闸的洪水，疯狂滚动起来。
哪来的疯子？一小时从炼气一层到二层？这牛皮吹的，他咋不上天呢？
他当自己是天尊转世重修，还是圣人私生子下凡啊？《引气诀》？等等，我没看错吧？
就是那个三岁小孩都会背，三大圣地扔出来当广播体操普及的基础功法？
这玩意儿几千年来就没变过，还能有什么新花样？我赌一包五香瓜子，
这主播绝对是个想出名想疯了的骗子！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卖他那“独家改良”的功法拓本了？
老套路了。最新情报！兄弟们，我托青云宗的朋友查了，这主播叫苏凡，
确系青云宗杂役弟子，入门一年，修为……炼气一层！资料属实，不是伪造的图！
噗——！我嘴里的茶喷出来了！杂役弟子？炼气一层？笑不活了家人们，
这是要给我们表演一个“如何在一小时内走火入魔并原地爆炸”的行为艺术吗？
面对直播间里满屏的冷嘲热讽和人身攻击，苏凡没有半分恼怒。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开发现场，用户的质疑声永远是最激烈的。他只是 冷静地 盘腿坐好，调整了一下姿势，
让自己显得更专业一点，然后对着问道镜的“摄像头”，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前端客服式微笑，
和善中略带疏离。“各位道友，各位前辈，各位未来的BUG修复大师，
以及正在屏幕前见证历史的同道们，大家晚上好。”这个与众不同的开场白，
像一个精准的休止符，让喧嚣的直播间瞬间沉默了一秒。紧接着，是更加猛烈的爆发。
漏洞？那是什么东西？是某种新发现的上古凶兽的名字吗？听起来……不太吉利啊。
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小子好像在骂我们，但我没有证据，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苏凡完全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清了清嗓子，立刻进入了正题，
开始了他精心准备的“技术分享会”。“我们都知道，流传最广的《引气诀》，
它的基础运行原理，是通过观想、内视，以神识为引导，牵引天地间的无主灵气，
按照功法规定的十二条主经脉路线，小心翼翼地纳入体内，最终在丹田之中，
压缩成一丝属于自己的灵力。对吧？”他抛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常识。“这个过程，
我将其定义为‘基于公版协议的数据抓取和本地化部署’。”苏凡话锋一转，
语气带上了几分程序员特有的吐槽味，“但是，在座的各位难道就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吗？
这个官方给定的标准部署流程，它的运行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它要求我们收敛心神，亦步亦趋，像个卑微到尘埃里的乙方，去求爷爷告奶奶地，
才能引导来那么一丝丝比头发还细的灵气。它甚至还会跟你闹脾气，一不小心就跑偏了！
”“拜托！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好不好！”苏凡的声音陡然提高，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们是修士！是逆天而行、夺天地造化以养自身的强盗！不是灵气的孙子！
凭什么要我们去迁就它？应该是它来适应我们！”这番石破天惊的言论，
像一桶滚油泼进了烈火，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炸了。***！***！***！这小子也太狂了吧！
他敢这么编排老祖宗传下来的启蒙功法？这是要被雷劈的吧？
虽然听起来很离经叛道……但为什么我感觉……他说的好像有那么亿点点道理？
每次打坐修炼的时候，引导那灵气的感觉，确实跟便秘一样，难受得要死。楼上的，
你的比喻为何如此精准？我悟了！苏凡微微一笑。成了。先制造认知冲突，
打败用户的固有观念，再抛出你的解决方案，
这是让甲方爸爸心甘情愿为你画的饼买单的必备职业技能。
“常规版本的《引气诀》运转路线，涉及到我们身上的十二条主经脉，
以及三十六个作为中转站的关键穴位。这个，我称之为‘主线程’。”苏凡伸出一根手指，
以灵力在身前的空气中，精准地勾勒出一幅闪烁着微光的人体经脉图谱，那份精确和稳定，
完全不像是一个炼气一层弟子能做到的。“但是，创造这套功法的某位前辈大能，
或许是出于安全性的考虑，又或许是他自己也没发现，他似乎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他的手指点在了图谱上几处看似空白的区域。“在这条‘主线程’的旁边，
还并行着七条极其隐蔽的‘野路子’。它们平时处于休眠和锁定状态，灵气根本无法流过。
任何常规的功法运行方式，都无法激活它们。”“这些被隐藏起来的通道，我称之为，
未对普通用户公开的‘开发者专用应用程序编程接口’。”此时，杂役院的另一头，
赵虎正搂着李三王四，用他自己的那面高级货“问道镜”，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闹剧。
“这傻子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玩意儿？阿屁？那是什么品种的屁？”赵虎不屑地嗤笑着，
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李三赶紧附和：“赵哥，你看他那神神叨叨的样子，
我看他八成是修炼走火入魔，已经疯了。”“疯了才好呢！”赵虎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狞笑，
眼中满是恶毒，“等着瞧吧，他今天就要在全修仙界几百号人的面前，
给我们免费表演一个丹田自爆！这可比看猴戏精彩多了！”直播间里，
质疑的声音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胡扯！简直是胡扯！
人体经脉早已被历代先贤研究透彻，哪有什么隐藏的野路子！纯属无稽之谈！
主播你别玩了行不行？灵气逆行，冲击未知经脉，这是修炼第一大忌！
轻则经脉寸断成为废人，重则当场神魂俱灭，尸骨无存！对啊！主播，
我给你刷个火箭还不行吗？求求你给我们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吧，别玩命啊！
就在直播间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条金光闪闪，带着官方认证标识的弹幕，
以一种不容忽视的姿态，横贯了整个光幕。弹幕的署名是：“青云宗外门长老-刘青”。
胡闹！简直是胡闹！杂役弟子苏凡，本长老命令你，速速停止你这等荒唐至极的行径！
否则，休怪本座以宗规将你严惩！外门长老！是真正的宗门高层！赵虎看到这条弹幕，
激动得差点把大腿拍断。这下好了，铁证如山！苏凡这下是死定了！
就算他命大没有当场自爆，事后也绝对要被宗门废掉修为，逐出山门！然而，
苏凡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条威严的金色弹幕，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平静地回应道：“刘长老，请您稍安勿躁。任何一次技术革新，
总会伴随着初期的阵痛和质疑。如果您有兴趣，不妨多给晚辈一点点时间，
见证一下整个‘系统重构’的全过程。或许，您会有不一样的收获。”说完，
他不等刘青长老再发话，也不顾屏幕上已经刷疯了的“主播快跑”、“快下播”之类的劝告，
干脆利落地闭上了眼睛。多说无益。空谈无益，代码胜于雄辩。他开始运转《引气诀》。
一股微弱的灵气，化作涓涓细流，被他从外界牵引而来，按照教科书般标准的传统路线，
开始在他的主经脉中缓缓流淌。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平平无奇。
直播间里成百上千的观众，无论是抱着何种心态，此刻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