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那诡异的窸窣声,让蔡家三口几乎一夜未眠。
蔡文远紧握柴刀,警惕地守到下半夜,那声音却再未出现,仿佛只是风吹草动的一场虚惊,却又在人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天刚蒙蒙亮,一家三口便顶着疲惫和黑眼圈起来了。
简单的冷水泼面,让他们彻底清醒,也洗去了部分不安。
昨夜剩下的那点薄粥早己冰凉,三人分食后,便准备按照计划行动。
蔡文远将柴刀别在腰间,又找了根更结实的木棍。
蔡兰青则用一个破旧的布袋装上那把小锄头和打火石——这是家里仅有的“高级工具”了。
李秀云千叮万嘱,目送着父女俩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推开院门,朝着记忆里后山的方向快步走去。
清晨的村庄笼罩在薄雾中,寂静无人。
泥土路坑洼不平,两旁的低矮土坯房大多门窗紧闭。
偶尔有早起的人家升起袅袅炊烟,带着一股柴火和食物混合的、属于古代农村特有的气息。
父女俩尽量避开可能遇到人的大路,凭着模糊的记忆穿行在狭窄的巷弄间。
心脏因为紧张和未知而怦怦首跳。
后山看着不远,走起来却费了些功夫。
山路崎岖,杂草丛生,露水打湿了他们破旧的裤腿。
“爸,你看那边!”
蔡兰青眼尖,指着不远处一丛叶片肥嫩的植物,“是荠菜!
这个包饺子特别香!”
她快步走过去,小心地用树枝撬松泥土,将那几株荠菜完整地挖出来,抖掉根上的泥,珍重地放进布袋。
蔡文远则更关注环境和安全。
他观察着地上的痕迹,辨认着方向,同时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发现了一些疑似小动物足迹的痕迹,但并未看到大型野兽的踪影,心下稍安。
越往山里走,植被越茂密。
蔡兰青仿佛打开了记忆和知识的宝库,又像是进行一场奇妙的寻宝游戏。
她发现了野葱、马齿苋、甚至在一处潮湿的背阴坡找到了几朵肥厚的灰树花!
“可惜没有鸡蛋,不然炒个野葱鸡蛋,再做个菌菇汤……”蔡兰青一边采集,一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现代美食的记忆与眼前的原始食材形成了鲜明对比,也更坚定了她要改善生活的决心。
蔡文远则发挥了他的动手能力,他用找到的坚韧藤条做了几个简易的套索,设置在小兽可能经过的路径上,虽然希望渺茫,但总得试试。
他还发现了几棵野生的栗子树和柿子树,可惜季节未到,果子还又小又青。
临近中午,父女俩的布袋己经装了不少野菜和菌菇,沉甸甸的。
虽然没有抓到猎物,但这份收获己经远超预期。
“差不多了,我们得回去了。”
蔡文远看了看天色,担心李秀云一个人在家。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快到山脚时,蔡兰青忽然停下脚步,鼻子轻轻抽动了几下。
“爸,你闻到了吗?
好像有点……特别的香味?”
蔡文远也仔细闻了闻,空气中除了草木泥土和潮湿的气息,确实隐约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薄荷和柠檬混合的清新香气。
他们循着味道找去,在一处岩石后面发现了一片茂盛的绿色植物,叶片呈椭圆形,边缘有细锯齿,茎秆呈西方形。
“这是……紫苏?”
蔡兰青不太确定,她摘下一片叶子揉碎,那独特的香气更加浓郁了,“对!
是紫苏!
这东西可以去腥增香,做鱼做肉放一点特别好!
凉拌也好吃!”
这可是个意外的惊喜!
这片紫苏长势很好,他们赶紧又采摘了一些嫩叶。
满载而归的父女俩,心情比去时轻松了不少。
然而,刚靠近自家那塌了半边的院墙,就听到里面传来李秀云略带焦急的声音,以及另一个尖利的女声。
又是王金花!
“……我说文远家的,不是我说你们,这都日上三竿了,家里男人和丫头片子跑哪儿野去了?
欠着王婆婆那么大一笔债,还有闲心乱逛?
我看你们就是不想还!”
王金花正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对着正在努力用泥巴糊补破锅漏洞的李秀云指指点点。
李秀云脸上带着隐忍的怒气,但本着初来乍到尽量不惹事的想法,只是埋头干活,含糊地应着:“……嫂子说笑了,他们就去附近看看,找点吃的。”
“找吃的?
这年头谁家不缺吃的?
就能显出你们能耐?”
王金花嗤笑一声,眼睛却不住地往屋里瞟,似乎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顺手牵羊的东西。
就在这时,蔡文远和蔡兰青推开那吱呀作响的破篱笆门走了进来。
王金花一见他们,尤其是看到蔡兰青那个鼓囊囊的布袋,眼睛瞬间亮了,话头立刻转向:“哎呦!
这是打哪儿发财回来了?
捡到什么好东西了?
让嫂子我也开开眼?”
说着,竟想上前来扒拉那个布袋。
蔡兰青下意识地把布袋往身后一藏。
蔡文远上前一步,挡在女儿身前,面色平静但语气不容置疑:“金花嫂子,我们就是去挖了点野菜糊口,没什么好东西。
不劳您费心。”
王金花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撇撇嘴:“哼,穷酸样!
一堆没人要的野草还当宝贝藏着掖着!
我看你们十天后拿什么还债!”
她悻悻地扭身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剜了一眼那只布袋。
赶走了王金花,一家三口松了口气,但心情并未轻松多少。
王金花的话虽然难听,却点出了残酷的现实:光靠这些野菜,别说还债,连吃饱都勉强。
他们将收获倒在院子里清理出的石板上。
绿油油的荠菜、马齿苋、灰树花、野葱,还有香气独特的紫苏,种类不少,量也可观,但在五百文债务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李秀云看着这些野菜,叹了口气:“光是水煮,也吃不了几天,还填不饱肚子。”
蔡兰青盯着那堆野菜,现代的记忆和美食博主的经验在脑中飞速碰撞。
忽然,她眼睛一亮:“妈,爸,我们不一定非要吃水煮菜啊!”
她拿起那几株野葱和灰树花:“我们可以做野菜饼!
把野菜切碎,和一点点糙米粉和在一起,用一点点油煎熟!
肯定比水煮好吃多了!”
她又拿起那香气浓郁的紫苏:“还有这个紫苏,我们可以试着做点凉拌菜,或者想想别的吃法?
它的味道很特别,说不定会有人喜欢?”
这个提议让蔡文远和李秀云都愣了一下。
野菜饼?
这倒是没想过。
原主的记忆里,食物无非是蒸、煮、烤,油是金贵东西,很少用来煎饼。
“可是……油……”李秀云有些犹豫,家里那点猪油膏只剩可怜的一小点了。
“我们少用一点,试试看嘛!”
蔡兰青语气兴奋,“如果做得好吃,说不定……说不定能拿去试试看能不能换点钱?”
她终于说出了盘桓在心底的大胆想法。
这个想法让蔡文远和李秀云都震惊了。
卖吃的?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但看着女儿亮晶晶的、充满希望的眼睛,再看看那一堆野菜和沉重的债务,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试试吧!”
蔡文远最终拍了板,“死马当活马医!”
说干就干!
李秀云负责和面——她极其节省地用了小半碗糙米磨成的粉,掺了大量切碎的野菜,只加了一点点盐和切碎的野葱提味。
蔡兰青小心翼翼地用筷子蘸了一点点猪油,在烧热的陶罐底部抹了薄薄一层。
当混合着野菜的清香的饼糊倒入微热的陶罐,发出“滋啦”一声轻响时,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蔡兰青小心地控制着火候,慢慢煎烤。
很快,一种混合了米香、油香和野菜独特清气的诱人味道弥漫开来,与平日水煮野菜的寡淡气味截然不同!
饼的边缘渐渐变得金黄焦脆!
第一个野菜饼出锅,虽然形状不规则,颜色却金黄翠绿相间,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蔡兰青将它分成三份。
三人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外皮微脆,内里软糯,野葱的辛香和荠菜、马齿苋的清新完美融合,虽然缺少油水,但远比想象中好吃太多!
甚至比他们昨天吃的糙米粥美味了不知多少倍!
“好吃!”
李秀云忍不住惊叹,眼眶有些发热。
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吃到像样的、带着希望味道的食物。
蔡文远也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有了光彩:“这东西,说不定真能行!”
成功的实验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他们又尝试用紫苏嫩叶凉拌了马齿苋,那独特的香气很好地中和了野菜的微涩,口感清爽开胃。
看着这几样与众不同的“产品”,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一家人心中形成。
“明天……明天不是有货郎来村里吗?”
蔡兰青回忆起记忆里的信息,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紧张,“我们多做一点野菜饼和凉拌紫苏叶,拿去试试看?”
就在一家人围着小陶罐,满怀希望地规划着第一次“商业尝试”,计算着需要多少糙米粉、多少野菜、那点珍贵的猪油还能用几次时,院门外又一次响起了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比王金花的更沉,更杂乱,不像是一个人。
一个粗声粗气的、完全陌生的男声在门外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喂!
里面有人吗?
蔡大郎家是不是住这儿?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