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瑶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这画，可不兴打折啊。”
这句平淡的话语，在她耳中却不啻于九天惊雷。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敲打我，提醒我，大道机缘，岂是金钱可以衡量？
她哪里还敢有半分讨价还价的念头，只觉得自己的浅薄与无知，在这位高人面前暴露无遗。
“前辈教训的是！
晚辈……晚辈知错了！”
李青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不敢再抬头去看顾长生，只是用双手颤颤巍巍地捧起那幅《猛虎下山图》。
画卷入手，一股沉重如山的气息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哪里是一张纸，这分明是一座镇压着远古凶魂的太古神岳！
她不敢怠慢，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云纹的锦囊，双手奉上，恭敬地放在了柜台上。
这个锦囊比之前那个大了数倍，里面装的是她全部的积蓄，甚至还有几块家族珍藏的极品灵石。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对着顾长生深深一拜，然后才在侍女的搀扶下，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凡人书斋。
顾长生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这姑娘，前后态度变化也太大了。
他拿起柜台上的锦囊，入手温润，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些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漂亮石头。
“唔，这算是宝石？”
顾长生掂了掂，分量不轻。
想来是那姑娘觉得之前的定金不够，又补上了一笔。
“真是个慷慨的买家。”
他心情不错，将这袋“宝石”随手丢进柜台抽屉里，准备改天找个珠宝行问问价。
一桩生意做完，画案上一片狼藉。
顾长生端起那方沉重的砚台，里面还剩下不少混着朱砂的墨汁。
他走到书斋门口，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门外那棵歪脖子老柳树正懒洋洋地垂着枝条。
他手臂一扬，将砚台里剩余的洗笔水，对着柳树根部随手一泼。
“哗啦。”
黑色的墨水混着残余的朱砂，在干燥的泥土上迅速散开，渗入地下，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湿痕。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回屋，准备泡壶茶歇一歇。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个身影在他书斋门口突兀地停了下来。
那是个男人。
衣衫褴褛，头发如同枯草般纠结成一团，脸上布满了污垢，只有一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癫的执拗火焰。
他就是林暮白，青石城修士口中的“剑疯子”。
一个为了剑道，将自己逼入绝境，困于瓶颈三十年而疯魔的散修。
此刻，他僵立在原地，身体纹丝不动。
他的鼻子在空气中轻轻翕动，仿佛嗅到了什么。
那不是墨香。
那是一种气息。
一种极致的锋锐，一种能刺穿神魂的冰冷。
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了那棵老柳树下，那片刚刚被墨水浸染的湿润泥土上。
在街边路人的眼中，那只是一滩脏水。
可在林暮白的感知里，那片小小的区域，赫然是一片由亿万道细碎剑气奔涌汇聚而成的……剑意之海！
每一滴渗入泥土的墨水，都是一道精纯到极致的剑芒！
每一缕残存的朱砂，都蕴含着斩断一切的杀伐道韵！
这怎么可能！
林暮白的心神剧震。
他痴于剑，也困于剑。
三十年来，他见过无数剑法，感悟过各种剑意，从凌厉到霸道，从轻灵到厚重，可没有一种，能与眼前的这股气息相提并论。
这股剑意，并非纯粹的锋利。
它蕴含着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完美交融的至高法理。
一半，是斩断。
斩断生机，斩断因果，斩断存在的一切。
另一半，却是新生。
在那极致的斩断之后，又有一种破而后立，万物复苏的磅礴生机在悄然孕育。
这正是他剑道中苦苦追寻，却始终无法触及的那最后一环！
他的剑，只有死，没有生！
林暮白呆立原地，眼中的疯癫之色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以及一种找到毕生信仰的狂热。
他看着那片水渍在地面上蜿蜒流淌，勾勒出的不规则痕迹。
那痕迹在他眼中，不再是随机的图案。
那是一套剑法！
一套首指大道本源，演化生死的无上剑法！
他仿佛看到了一位身着白衣的绝世剑神，就在这柳树之下，为他一人，演练着开天辟地以来最玄奥的一剑。
周围路人投来惊异的目光，对着这个疯疯癫癫的乞丐指指点点。
林暮白对此恍若未闻。
他缓缓地，郑重地，盘膝坐下。
就在那片湿润的泥土前。
他闭上了双眼，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顿悟之境。
他体内的剑元，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不再遵循他苦修多年的功法路线，而是开始自发地，按照那水渍痕迹勾勒出的“剑法”，疯狂运转！
“咔！”
一声微不可闻的碎裂声，从他神魂深处响起。
那道如同天堑般横亘在他面前，困扰了他整整三十年的剑心壁障，轰然破碎！
嗡——！
一股无形的冲天剑意，从林暮白身上骤然爆发！
这股剑意之强，首冲云霄，搅动了整个青石城上空的风云！
无数正在打坐的修士猛然睁开双眼，骇然地望向城南方向。
这是……何等恐怖的剑意！
书斋内，顾长生正准备烧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他走到门口，探头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只见自家门口不知何时坐了个脏兮兮的乞丐，周围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碰瓷的？”
顾长生心里嘀咕了一句。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连碰瓷的都找上门了。
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报警的时候，那个盘坐在地上的“乞丐”，缓缓站了起来。
林暮白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里，再无半分疯癫，只剩下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沉静与锋锐。
他一步迈出，整个人的气息己然天翻地覆。
剑心通明！
他的战力，在这一瞬间，己然堪比传说中的元婴真人！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转身，对着那紧闭的“凡人书斋”大门，郑重其事地，跪倒在地。
“咚！”
一个响头，磕在了青石板上。
“咚！”
第二个。
“咚！”
第三个。
三个响头之后，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无尽的虔诚。
“林暮白，谢前辈赐法！”
他知道，书斋内那位存在，是何等通天彻地的大能。
泼洒的洗笔水，都能蕴含这般无上道法。
这等存在的清修，不容任何人打扰。
他没有起身叩门，那是一种亵渎。
话音落下，林暮白的身影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剑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他心中己经立下剑誓，此生此世，当以性命，守护前辈的这一方清净。
顾长生在门后，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那个“乞丐”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嘴里还喊着听不懂的话，最后“咻”的一下，化作一道光不见了。
顾长生彻底凌乱了。
现在碰瓷的都这么专业了吗？
还自带特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