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青元城从沉睡中缓缓苏醒。
林家后门的窄巷里，两个打着哈欠的仆役，张三和李西，正慢吞吞地打开侧门，准备开始一天的杂役。
“呸！
这鬼天气，一股子霉味！”
张三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李西正要附和，目光无意间扫过巷口，整个人猛地僵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差点瘫软在地。
只见晨雾弥漫的巷口，一个身影正晃晃悠悠地朝着这边走来。
身影踉踉跄跄，步伐虚浮，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粗麻衣，沾满了泥土和暗红色的污渍，***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张脸——正是昨天被浩少爷亲手断了心脉，由他们俩亲手扔到城外乱葬岗的旁支子弟，林凡！
“林、林凡？！”
张三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你是人是鬼？！”
那身影，自然是占据了林凡肉身的墨妄言。
他早就感知到了这两个仆役的存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茫然空洞。
听到喊声，他缓缓抬起头，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傻乎乎的口水，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发出“啊……啊……”的无意义音节。
“诈、诈尸了！”
李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滚带爬地就往门里跑。
张三也是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跟上，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侧门，还用身体死死抵住，仿佛外面有洪荒猛兽。
“鬼！
林凡变鬼回来了！”
凄厉的呼喊声瞬间打破了林家清晨的宁静。
墨妄言站在原地，听着门内鸡飞狗跳的混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讥讽。
他继续维持着那副痴傻的模样，伸出脏兮兮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紧闭的木门，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不多时，门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
侧门被猛地拉开，一群手持棍棒、如临大敌的护院簇拥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出现了。
那管事姓王，是林浩的心腹之一，此刻脸色也有些发白，强作镇定地喝道：“何方妖孽，敢来林家作祟！”
墨妄言心中念头飞转。
林凡的记忆中，这王管事没少帮着林浩欺辱他，是个十足的狗腿子。
他继续装傻，对呵斥充耳不闻，反而歪着头，好奇地看着王管事腰间的玉佩，流着口水伸出手想去抓，嘴里嘟囔着：“亮……亮晶晶……”他这副模样，哪里像厉鬼复仇，分明就是个丢了魂的傻子！
王管事眉头紧皱，仔细打量着“林凡”。
气息微弱，眼神呆滞，动作笨拙，身上虽然伤痕累累，但确实是活人的体温和呼吸，并非传闻中鬼物应有的阴冷死气。
他心下稍安，厉声问道：“林凡！
你不是死了吗？
怎么回来的？”
墨妄言只是傻笑，拍着手：“回……回家……饿……”旁边一个胆大的护院低声道：“王管事，看样子不像是鬼，倒像是……丢了魂，变傻了？
听说乱葬岗那地方邪门，会不会是冲撞了什么，魂儿没丢干净，身体自己走回来了？”
这种“失魂症”在民间传闻中并不少见。
王管事觉得有理，但事关重大，他不敢擅专，尤其是联想到林凡的死因和浩少爷拿走的那个邪门玉佩。
他阴沉着脸吩咐道：“先把这傻子捆起来，关进柴房！
看紧了！
我这就去禀报浩少爷！”
护院们一拥而上，用粗糙的绳索将墨妄言捆了个结实。
墨妄言没有丝毫反抗，反而觉得绳索捆着不舒服，像个孩子般扭动身体，哼哼唧唧。
这副模样，更坐实了他“傻了的林凡”的人设。
他被推搡着，穿过熟悉的林家院落。
沿途的下人纷纷躲避，指指点点，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厌恶和一丝好奇。
墨妄言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毫无波澜。
林家，不过是井底之蛙，比起他前世经历的血雨腥风，这点阵仗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他被粗暴地扔进了后院角落那间阴暗潮湿的柴房。
柴房里堆满了杂物，散发着木屑和霉烂混合的气味。
房门被从外面锁上，只留下一个小窗口透进些许微光。
世界终于清静了。
墨妄言靠在冰冷的柴堆上，脸上那副痴傻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深邃。
他微微一动，体内传来几声细微的“噼啪”声，那看似结实的绳索便悄然松脱。
这点凡俗绳索，岂能困住他？
即便他如今修为尽失，但对力道的精妙掌控犹在。
他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开始仔细评估当前的处境和林家的实力。
神念如同无形的水波，以柴房为中心，缓缓向外扩散。
林家府邸的布局、护院的巡逻路线、几个稍有修为的林家子弟的气息强弱……一切信息迅速在他脑海中构建成一张清晰的地图。
“一个筑基初期的老家主，常年闭关。
几个炼气中后期的长老……最强的不过炼气七层。
林浩？
炼气三层，废物一个。”
墨妄言很快得出了结论。
林家在这青元城或许算是一号势力，但在他眼中，弹指可灭。
唯一需要顾忌的，是可能引来城中其他势力或者与林家交好的仙门注意，尤其是……天枢剑宗。
在恢复一定实力前，不宜过早暴露。
当前最好的策略，就是继续伪装成失魂的傻子，暗中恢复。
这柴房，虽然简陋，反倒成了他暂时理想的藏身之所。
确定了方略，他立刻开始行动。
当务之急，是改善这具身体的状况和凝聚微薄的灵气。
他站起身，在狭窄的柴房里踱步，目光扫过角落的杂草、潮湿的泥土、甚至偶尔窜过的老鼠。
“材料匮乏了些，但也勉强够用。”
他喃喃自语。
只见他蹲下身，用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划动。
指尖过处，留下淡淡的痕迹，并非随意涂鸦，而是蕴含着某种玄奥规律的线条。
他以指代笔，以尘土为墨，开始勾勒一个极其微小、简陋的阵法。
同时，他随手抓起几把干枯的杂草，按照特定的方位摆放。
捕捉到一只倒霉的老鼠，取了几滴鼠血，点在阵法的几个关键节点上。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大师般的优雅和精准，与这阴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个首径不足三尺的微型聚灵阵便完成了。
阵法成型的那一刻，柴房内原本稀薄到几乎感察不到的天地灵气，开始以一种缓慢但确实可见的速度，向着阵法中心，也就是墨妄言盘坐的位置汇聚而来。
虽然这灵气浓度依旧低得可怜，但比起外界，己是好了数倍。
对于现在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来说，恰到好处，过犹不及。
墨妄言盘膝坐在阵眼中心，闭上双眼，开始运转一门极为基础，但经由他改良后效率倍增的引气法诀。
丝丝缕缕的灵气透过皮肤，渗入经脉，如同甘泉滋润着干涸的土地，缓慢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脏腑，同时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开始在他空空如也的气海中汇聚。
修炼之余，他的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柴房外的一切声音。
仆役们的闲聊、护院的抱怨，都成了他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
“……真是邪门了，死透了的人还能自己走回来？”
“嘘！
小声点！
听说浩少爷昨天得的那块黑玉佩，晚上首放寒光，吓人得很！”
“别提了，昨晚巡夜的老刘说看到一团黑影飘过，今天早上鸡圈里的鸡死了一半，血都被吸干了！”
“不会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我看那林凡就是个灾星！”
“唉，说起来，妄语邪君都死了二十年了，这世道也没见多太平。”
“可不是吗？
九天仙盟现在势力多大啊，听说盟主老人家快要突破化神期了！
各大宗门都得看仙盟脸色行事……”通过这些零碎的信息，墨妄言对当前的形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九天仙盟，这个在他前世就如日中天的正道联盟，如今势力果然更加强大。
而林家内部，似乎也因那黑色玉佩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状况，这倒是与他之前的猜测吻合。
“九天仙盟……化神期？”
墨妄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步子迈得太大，也不怕扯着蛋。”
他不再理会外界的嘈杂，全心沉浸在修炼和身体的修复中。
柴房狭小阴暗，但对于曾经屹立于众生之巅的妄语邪君而言，何处不可为洞天？
龙潜于渊，非其本意，不过是为了下一次更加震撼的腾飞。
他很有耐心。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傻子林凡，将是他最好的伪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