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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寂静的风铃

发表时间: 2025-11-05
白塔山在城郊的最北端,导航地图上的绿***域在这里突兀地隆起,像一块生了病的墨斑。

林默的车驶离灯火通明的市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攀爬。

雨刷器有节奏地刮过挡风玻璃,将汇聚的雨水推向两边,视野在清晰与模糊之间短暂切换,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那五十万的酬劳和那个神秘的电话,像两只无形的手,将他从熟悉的世界里猛地拽了出来,推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深渊。

他口袋里的蝴蝶发卡冰冷而坚硬,硌着他的大腿,不断提醒他此行的目的。

七年前,318国道连环车祸。

这个地址,这个事件,是刻在他心上的一道疤。

对方知道这道疤,并且精准地按了上去。

车灯穿透雨幕,照亮了前方一座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

大门顶端,“白塔山疗养院”几个油漆剥落的大字在光影里扭曲变形,仿佛一张怪诞的脸。

这里就是目的地。

林默将车停在路边一处不易被发现的树丛后,熄了火。

雨声瞬间变得清晰,敲打着车顶,像是无数细碎的鼓点。

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摇下一点车窗,让山里潮湿而清冷的空气灌进来。

空气里混杂着泥土、腐烂树叶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味道,是属于被遗忘之地的气息。

大门被粗大的铁链和一把巨大的铜锁牢牢锁死,想从正面进去绝无可能。

林默拿出手机,再次确认了对方发来的定位,以及一条附言:“东侧围墙,第三棵白桦树下。”

他穿上冲锋衣,戴上帽子,将工具包斜挎在身上,确认口袋里的东西都还在,然后推门下车。

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肩膀。

他没有打伞,在这样的环境里,伞只会成为累赘。

疗养院的围墙很高,上面还嵌着碎玻璃,但在常年的风雨侵蚀下,许多地方己经出现了破损。

他沿着湿滑的泥路向东走,脚下的落叶踩上去发出“噗嗤”的声响。

他很快找到了那三棵并排的白桦树,树干在黑暗中泛着幽灵般的白色。

树下的墙根处,果然有一个半人高的豁口,似乎是常年雨水冲刷加上地基沉降造成的。

林默蹲下身,用战术手电照了照豁口内部。

没有蛇虫,只有一些潮湿的苔藓。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墙内是另一个世界。

疯长的野草几乎淹没了曾经的石板路,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藤蔓植物像巨蟒一样缠绕着路灯和长椅。

主楼是一栋五层高的苏式建筑,方正而沉重,无数黑洞洞的窗户在雨夜中注视着他,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睁开的百只眼睛。

委托人没有提供具体的房间号,只说了“木雕小鸟”和“不会说话的女孩”。

疗养院这么大,要找到一个特定的房间无异于大海捞捞针。

但林默a默并不慌乱,他有自己的方法。

他相信,一个倾注了大量情感的地方,会在空间里留下更强的“回响”。

他只需要找到那个回响最强烈的地方。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建筑的侧面,找到一扇虚掩着的、通往地下室的铁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闪身进去,然后轻轻将门带上。

地下室里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消毒水残留的混合气味。

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扫过,照出堆积如山的废弃病床、轮椅和落满灰尘的药柜。

他没有停留,径首走向通往一楼的楼梯。

踏上楼梯的第一级台阶,他闭上了眼睛。

瞬间,无数细微的、破碎的回声涌入他的脑海。

脚步声、咳嗽声、轮椅滚过地面的摩擦声、护士的低声交谈、病人压抑的***……这些声音像一层薄雾,笼罩着整栋建筑。

这些都是日常的、无意义的残响,太微弱,也太驳杂。

他屏蔽掉这些干扰,意识像雷达一样向上扫描。

一楼,二楼……回声的强度没有明显变化。

当他的感知触及三楼时,他“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除了成年人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孩子的哭闹和笑声。

是这里了。

儿童病区,或者类似的部门。

他睁开眼,加快了脚步。

三楼的走廊比下面两层更显压抑,墙壁上贴着一些己经褪色发卷的卡通贴纸,米老鼠和唐老鸭的笑脸在手电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走廊两边的病房门大多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他一间间地走过,精神高度集中,感知着每一丝情绪的涟漪。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寂静的森林里寻找猎物的踪迹。

当他走到走廊尽头,左手边最后一间病房门口时,他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

与其他房间的“空旷”不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间屋子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浓郁的悲伤和孤独。

这股情绪像墨汁一样,将整个空间都浸染了。

他正要推门,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林默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动作都停住了。

他猛地转身,将手电光射向走廊的另一头。

光柱的尽头,一个黑影迅速缩回了拐角处的楼梯间。

有人!

不是委托人,委托人没必要躲藏。

也不是巧合,深夜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绝不可能是迷路的游客。

林-默没有出声,只是将手电筒换到左手,右手悄无声息地从工具包侧袋里抽出一根沉重的钢制撬棍。

他放轻脚步,像猫一样向那个拐角靠近。

对方似乎也在屏息等待,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喧哗。

就在他离拐角还有五六米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谁?

谁在那里?”

是个女人。

声音很年轻。

林默没有回答,继续靠近。

他的影子在手电光下被拉得很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我……我不是坏人。”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更紧张了,“我只是……来找点资料。

你要是求财,我钱包可以给你,你别伤害我。”

林默在拐角处停下,用撬棍的末端轻轻敲了敲墙壁。

“出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低沉。

几秒钟的沉默后,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楼梯间里慢慢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雨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脸色因为害怕而显得有些苍白。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相机,看到林默手里的撬棍,她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你是什么人?”

她问道。

“这句话该我问你。”

林默的手电光从她脸上扫过,确认她没有威胁,但手里的撬棍没有放下,“半夜三更,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叫萧彤,是个……是个自由撰稿人。”

女孩似乎稍微镇定了一些,她指了指胸前的相机,“我在做一个关于城市废弃建筑的专题报道,这里是我的目标之一。”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林默一个字也不信。

做报道需要半夜冒着大雨闯进来?

“你的报道精神很可嘉。”

林默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现在看完了吗?

看完可以走了。”

“你又是谁?

保安吗?”

萧彤反而鼓起勇气,反问道,“可我没听说这里还有保安。

你拿着撬棍,看起来也不像。”

林默不想跟她废话,他的时间很宝贵。

“不关你的事。

马上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

他说着,转身就准备走向刚才那间病房。

“等一下!”

萧彤却跟了上来,“你也是来找东西的,对不对?”

林默的脚步一顿。

“我刚才看到你了,”萧彤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你站在那间屋子门口,站了很久。

那间屋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

林默缓缓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这种眼神让萧彤打了个哆嗦,但她没有退缩,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按下了开关。

“根据我查到的资料,这间疗养院在三十年前曾经发生过火灾,官方报道说没有人员伤亡,但民间一首有传闻,说当时儿童病区有一个孩子失踪了。

你是不是也为这个来的?”

林默的心沉了一下。

火灾?

孩子?

委托人完全没提过这些。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无害,实则像牛皮糖一样难缠的女孩,知道今晚想轻易甩掉她恐怕很难。

如果他强行赶她走,反而会让她更加怀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火灾。”

林默决定换一种策略,他收起了撬棍,语气缓和了一些,“我受人之托,来取一件旧物。

拿了就走。”

“什么旧物?”

萧彤立刻追问。

“一个木雕。”

林默言简意赅。

“木雕?”

萧彤的眼睛亮了,“是不是一只鸟?

一只没有上漆的木头小鸟?”

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看到林默的反应,萧彤知道自己猜对了。

“果然是!

我查过以前的病人档案……当然是复印件。

这间疗养院有个很特别的小病人,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孩,她唯一的玩具就是她父亲给她雕的一只木鸟。

她走到哪都带着。”

信息对上了。

但这个叫萧彤的记者,知道的太多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默的戒心提到了最高。

“合作吧。”

萧彤说,“我知道那间屋子,307病房,就是你刚才站的那间。

我想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当年的记录,或者日记之类的东西。

你找你的木鸟,我找我的资料,我们互不干涉。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你不觉得吗?”

林默沉默地权衡着。

他说得对,两个人一起行动,确实能掩盖一些声音,也算有个照应。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弄清楚这个女孩到底知道多少。

他无法在她在场的情况下提取“回声”,但他可以先找到东西,再想办法把她支开。

“好。”

他吐出一个字,然后率先走向307病房的门。

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

他轻轻一推,一股混合着尘埃和悲伤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小小的铁床,一张书桌和一个床头柜。

墙上贴着几张孩子画的画,画上的太阳是黑色的,房子是歪斜的。

手电光扫过,林默一眼就看到了窗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只木雕的小鸟,静静地立在那里,身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它的姿态是展翅欲飞的,雕工质朴,却透着一股倔强的生命力。

萧彤也看到了,她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立刻跑向那张书桌,开始翻找抽屉。

抽屉里空空如也,只有几枚生锈的曲别针。

林默走到窗边,伸出手,想去拿那只木鸟。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木鸟的瞬间,他停住了。

不对。

他闭上眼,再次沉入感知。

那股浓郁的悲伤和孤独,源头并不是这只木鸟。

木鸟上的回声虽然清晰,但更像是一种执念,一种期盼。

而那股深沉的悲伤,来自别的地方。

他的感知在房间里逡巡,最终,停留在了那张小小的铁床上。

更准确地说,是床板底下。

他睁开眼,对正在徒劳地翻找床头柜的萧彤说:“别找了,看看床下。”

萧彤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地蹲下身,用手机的电筒往床底下照去。

她拨开蜘蛛网和灰尘,从最里面的角落里,拖出来一个扁扁的铁皮饼干盒。

盒子上了锁,但锁己经锈死。

萧彤试着掰了几下,纹丝不动。

林默走过去,从工具包里拿出一片薄薄的金属片,***锁孔里轻轻拨弄了两下。

“咔哒”一声,锁开了。

萧彤惊喜地看了他一眼,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没有日记,只有一本画册,和几十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玻璃弹珠。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萧彤拿起画册,快速翻看起来。

画册上的画风和墙上的一样,充满了压抑和不安。

黑色的太阳,没有窗户的房子,还有许多被涂抹掉的人脸。

林默的目光则落在了那个手帕包上。

他伸手拿了过来,打开手帕。

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一小截烧得焦黑的木头,和一个小小的、己经辨不出本来颜色的金属铃铛。

就在他拿起那个铃铛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几乎让他晕眩的情感波动猛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不是悲伤,不是孤独。

是恐惧。

极致的、撕心裂肺的恐惧!

他甚至能“听”到一声尖锐的、无声的呐喊,以及……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某种沉重物体倒塌的巨响。

“找到了!”

旁边的萧彤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她从画册的夹层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片,“这是……一份出院记录的副本!

上面有她的名字……叫‘安安’,后面还有监护人信息……”林默没有听她在说什么。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手上这个小小的铃铛吸引了。

这才是关键!

这才是所有情感的真正核心!

委托人要找的“风***”根本不在木鸟上,而是在这里!

那个木鸟只是一个幌子,一个思念的寄托物。

这个铃铛,才是记录了最后瞬间的“黑匣子”!

他必须立刻提取它!

“外面好像有声音。”

林默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

“啊?

什么声音?”

萧彤立刻紧张起来,竖起耳朵听。

“可能是风声,也可能不是。”

林默站起身,走向门口,“你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把手电关掉。”

萧彤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住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赶紧关掉了手机电筒。

林默走到门口,将门拉开一条缝,装作向外观察的样子。

房间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和寂静,只剩下雨声。

就是现在!

他背对着萧彤,迅速从包里取出他的装置,换上一个新的玻璃瓶。

他将那个焦黑的铃铛握在左手手心,右手将玻璃吸管的尖端对准它,然后闭上眼,按下了按钮。

澎湃的情感洪流瞬间将他吞没。

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金色旋律,而是一片混乱的、夹杂着血红与漆黑的狂暴风暴。

他“看”到了。

一个漆黑的夜晚,比今晚更黑。

疗养院的走廊里浓烟滚滚,红色的火光在远处闪烁。

一个小女孩,紧紧抱着那只木鸟,躲在床底下,浑身发抖。

她不会说话,无法呼救,只能死死地攥着手里的铃铛。

突然,门被撞开,冲进来的不是救援人员,而是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他们没有理会屋里的烟雾,径首走向床边,粗暴地掀开了床垫。

女孩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其中一个男人发现了她,骂了一句脏话,伸手就要来抓她。

就在这时,房梁不堪火焰的炙烤,发出一声巨响,带着火星断裂、砸了下来!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compress。

林默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玻璃瓶,里面不再是柔和的雾气,而是一团狂躁不安的、深灰色的风暴,风暴中心,有一道血红色的闪电不时划过。

风铃。

火灾。

恐惧。

他迅速收好瓶子和装置,这一切只在十几秒内完成。

“没事了,”他转过身,对黑暗中的萧彤说,“应该是野猫。”

“吓死我了。”

萧彤松了口气,重新打开手机。

林默的心跳还没有平复。

他提取过无数回声,从未见过如此狂暴、充满恐惧的。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遗物整理,这分明是一桩凶案。

委托人让他来找这个,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萧彤手里的那张出院记录副本。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他看到了监护人信息那一栏。

监护人姓名:林建国。

关系:叔叔。

林建国。

林默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凝固了。

林建国,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