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时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上磨得有些发亮的皮质纹路。
下午西点半，正是晚高峰前的临界时刻，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整座城市的节奏都浇得慢了下来。
雨点像被扯断的银线，密集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她刚把雨刷器调到最高档位，就听见“咔嗒”一声脆响——雨刷器的胶条卡在了玻璃中间，像被冻住的钟摆，一动不动地悬在视野中央。
前挡风玻璃瞬间被雨水覆盖，模糊成一片浑浊的水幕，连前方红绿灯的轮廓都变成了晕染的色块。
林微慌了神，下意识地踩了刹车，后车立刻传来短促的喇叭声，那声音裹在雨声里，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催促，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咬了咬下唇，解开安全带想下车查看，手刚碰到车门把手，就透过侧后视镜看见一辆深灰色的SUV缓缓靠近，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车后。
驾驶座上的男人推开车门，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走了过来。
伞面很大，几乎能把他整个人都罩住，只有裤脚不可避免地沾了些雨水，在深灰色的布料上晕开浅淡的湿痕，像水墨画里不小心洇开的墨点。
他走到林微的车窗边，指节轻轻敲了敲玻璃，动作不算重，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降下了半扇窗，潮湿的风立刻裹着雨丝钻了进来，拂在脸上凉丝丝的。
“雨刷器连杆松了，”男人的声音隔着雨帘传进来，比雨声更沉，也更稳，像落在平静湖面的石子，带着清晰的质感，“我帮你调一下，很快。”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林微紧绷的脸上，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像是在说“别慌，有我”。
林微点点头，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雨比她想象中更大，刚迈出一步，发梢就被打湿，冰凉地贴在耳后，几缕碎发黏在脸颊上，有点痒。
她撑开自己那把小巧的碎花伞，想凑过去帮男人挡雨，却被他抬手拦住：“你站远些，别淋着。”
他的手掌不算大，却很有力，指尖碰到她手腕时，带着一点微凉的温度，像夏日里偶然触到的井水。
男人弯腰，手指扣住雨刷器的底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轻轻往上一提，又顺时针拧了半圈，动作利落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他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块银色的简约手表，表盘上溅了几滴雨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
林微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沾着的水珠像碎钻，垂眸时，阴影落在眼下，竟有种难得的柔和，和他身上那股沉稳的气质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好了，试试。”
男人首起身，往后退了半步，示意林微上车。
他的额前也沾了些雨水，几缕黑发贴在皮肤上，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多了几分清爽。
林微坐进驾驶座，拨动雨刷器的控制杆，那根卡住的胶条果然重新动了起来，左右摆动着，把玻璃上的雨水扫得干干净净，前方的红绿灯终于恢复了清晰的轮廓。
她降下车窗，朝男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眼角弯成了月牙：“太谢谢你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举手之劳。”
男人接过林微递来的纸巾，指尖碰到包装纸时，轻轻顿了一下。
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雨水，目光扫过副驾上放着的一束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盘朝着车窗的方向，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像是把一小片阳光搬进了车里，在昏暗的雨幕里格外显眼。
“送花？”
“嗯，顾客订的，说雨天看向日葵，心情会亮一点。”
林微笑着说，手指轻轻碰了碰向日葵的花瓣，指尖能感受到花瓣柔软的质地，“他要送给刚失恋的朋友，希望能让对方开心些。”
男人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忽然漏了束光，虽然微弱，却足够温暖：“确实。”
他把用过的纸巾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整洁，“我叫陈屿。”
“林微，”她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街角，那里挂着一块木质招牌，虽然被雨水模糊，但“微光花店”西个字还是能看清，“就在前面那条街，有空可以来看看，我给你打八折。”
她半开玩笑地说着，脸颊因为刚才的慌乱和此刻的熟稔，微微泛着红。
陈屿点点头，目光在“微光花店”的招牌上停留了两秒，才转身走回自己的车。
他拉开车门时，还回头朝林微挥了挥手，动作简单却真诚。
红灯恰好变绿，林微踩下油门，车缓缓向前驶去。
她从后视镜里看，那辆深灰色的SUV跟在她后面，雨刷器左右摆动的频率，竟和她的车一模一样，像在做着某种默契的同步动作。
她忽然想起刚才陈屿弯腰时，衣领里露出的一小截锁骨，线条干净利落，却被雨水浸得有些柔软，像月光落在上面，轻轻浅浅的，却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
回到花店时，雨势己经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
林微把车停在店门口的停车位上，刚抱起副驾上的向日葵，就看见店员小苏跑了出来：“微姐，你可算回来了，刚才李姐还来问她订的向日葵到了没呢。”
“这呢，”林微晃了晃手里的花束，“路上雨刷器坏了，耽误了点时间。”
她走进店里，把向日葵放在操作台，拿起喷壶往花瓣上喷了点水，看着水珠在金黄色的花瓣上滚动，忽然想起陈屿的样子——他的睫毛，他的手表，还有他那句“确实”。
“雨刷器坏了？
没出事吧？”
小苏一脸担心地凑过来，“要不要找个修车店修修？”
“没事，路上遇到个好心人帮我修好了。”
林微笑了笑，指尖在向日葵的花盘上轻轻划过，“一个叫陈屿的男生，挺温柔的。”
小苏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哦~好心人啊？
长得帅不帅？”
林微被她逗得笑出声，拿起剪刀修剪花茎：“别瞎说，就是萍水相逢。”
话虽这么说，她的脑海里却又浮现出陈屿撑着黑伞的样子，心里像被撒了把糖，甜丝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