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满座都静了静。这不仅是回文联，还把裴书尽的名字嵌进去了，书空骂他读了书也没功名，尽输更是戳他赔输净的绰号，连家底带前程都嘲了个遍，这是当众揭伤疤啊!
裴书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拳头攥得紧紧的，一股又羞又怒的火在心里烧，这哪是对对联，是把他裴书尽所有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
他羞愤得说不出话来，大脑一片空白。
怀里的小木人突然剧烈地颤起来，阿元定是感受到他的火气了。裴书尽一下子从被羞辱的愤怒中清醒过来，抬起右手，想安抚一下怀里剧烈颤抖的阿元。
还没等裴书尽的手按到小木人的位置，就听哎哟一声，对面的张文远不知怎的，突然脚下一滑，往后摔了个结实，锦袍上沾的满是尘土，发髻也散了，引得满座哄笑。与此同时，裴书尽怀里的木人却骤然变冷，像耗尽了力气，没了动静。
裴书尽赶紧按住怀里的木人位置，心里开始发慌，阿元肯定是为了帮他，才耗了灵力!小女娃到底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他强压下心里的火气，哪还顾得上回应张文远的羞辱，还是赶紧离开为好，阿元可不能有事啊!
他倏地站起身，对着满座拱了拱手，声音带着疏离:“张兄文采极好，在下甚是惭愧，对不上这对子。家中还有急事，就此告辞。”
裴书尽三步两步就走到了门口，右手抚在胸口，感受着手底下小木人冰凉的温度，听着后面三三两两的讥诮的嘲笑声，那股羞愤和难受瞬间冲上头顶，想想这口气有点咽不下，突然停住匆忙的步伐，转过身面对着神色不一的众人。
他的目光扫过张文远，声音清亮得却传遍全场:“临走前，我也有个对联请教张兄，文过饰非，远逊贤才；才疏学浅，尽输书海。”
这话一落，众人先是愣了，接着议论声轰然响起!文过饰非这是在骂张文远用文字遮丑，远逊贤才明着说他不如人，还把文远的名字嵌了进去，把之前的嘲讽全还了回去!
裴书尽没再看张文远的狼狈样，只是对着满座又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稳步离开了问月楼，心急火燎地往家冲。
回到家，一阖上大门，裴书尽就忙不迭掏出怀里的小木人，掌心贴上去，只摸到一片透骨的冰凉。
“阿元?”裴书尽的声音发颤，指尖悬在木人发丝般的裂纹上不敢用力，生怕一碰就碎了，“你醒醒，看看阿爹好不好?”
木人表面忽然泛开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光，阿元的小身影慢慢飘出来，小脸白得像张纸，声音细得像蚊子叫:“阿爹，”她伸出小手想抓他的手指，可刚抬到一半，就软乎乎地垂了下去，“我好累，想睡，”
裴书尽的心揪着，赶紧把她捧到床上，找了块干净软布，轻轻擦她额角的虚汗，那汗也是虚的，擦在布上没半点湿痕。
她打了个哈欠，小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化作一道流光钻回木人里，只留下句含混的“阿爹，睡!。”
裴书尽把木人紧紧贴在胸口，胸口传来微弱的心跳般动静，眼眶骤热，眼泪嗒嗒砸在木人上。他抱着木人，一遍遍小声呢喃:“阿元，你千万不能有事。”
夜风吹得油灯摇晃，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跟着一起颤抖。他把木人轻轻放在枕边，指尖一遍遍抚过冰凉的木纹，脑子里全是阿元平日的笑模样。她会飘在书案上看他写字，用小脸蛋蹭他的手。自己为何要去那劳什子的文会?不光被当众羞辱，还害得阿元为自己出头耗光灵力!
就在他快被悔意压垮时，忽见木人动了一下，轻得像一粒小石子落在掌心。
裴书尽屏住呼吸。是错觉吗?他不敢动，连眼珠都不敢转，所有心神都系在枕畔的小木人上。过了一会儿，木人又动了一下，像睡着的人无意识翻了个身。紧接着，一丝极淡的光晕从木人中心透出来，弱得像风中的烛火。
木人表面那层灰蒙蒙的颜色淡了点，裂纹边缘泛开一点莹白的光，像晨露挂在草叶上，小得可怜，却透着活气。她还活着!
裴书尽长长地松了口气，那股快把他撕成两半的慌劲散了点，却又添了沉甸甸的责任。他得更强才行，为了阿元，不仅要考上科举，还要站得更高，有能力护着她。什么羞辱、什么难，都不能挡着他。
他关起门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备考上。问月楼那次交锋倒让他想通了，只有好好备考，考取功名，才能站在高处，无人能羞辱。
半个月后，恩科开考。裴书尽走出贡院时，腿都快软了。
这十几天，他熬得眼睛都红了，愁绪像潮水似的涌，怀里的阿元倒精神了，木人摸起来温温润润的，还隐隐透着光。
放榜的那一天，整个街道上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几乎水泄不通。
官差们浩浩荡荡地冲进裴书尽所居住的那条破旧小巷，手持铜锣，用力敲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同时高声呼喊:“恭贺裴书尽裴相公，名列会试榜首!”这声音在人群中回荡，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