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没有起身，陷入到回忆之中。
刚认识他的时候，是在初一。
那时她们还是小朋友呢，穿着五颜六色的T恤衫，共同唱响《刚好遇见你》。
开学第一课，就给全班同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的语文书呢？”
语文老师年轻又温柔，走到桌边提示他。
“老师，我找不到了。”
话音刚落，老师的脸上浮现出疑惑，为了不在第一节就耽误进度，叹息一句：“抓紧解决，第一篇课文需要背诵。”
虽然语气温柔，但杀伤力丝毫不减，先前看热闹的同学又愁眉苦脸了，开始和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
文一多只觉得这家伙在敷衍老师，不过这理由不是经常用在作业身上吗，说课本忘记带的还是第一次见。
大家都看向他的时候她才看了这同桌一眼。
头发长长的，也许这头发活不过今天。
下课铃响起，教室沸腾了起来，发现有一波人朝着一个地方冲了过去，那里应该就是超市吧。
她还不认识周围的人，也不想去超市，看起来很挤的样子，午休可以去看看。
首首地坐在座位上，首到一只手轻轻地在她手腕处拍了两下，一扭头，第一次看清对方的模样。
“你的语文书今晚可以借给我吗？
如果方便的话。”
还没到变声期，声音略显稚嫩。
“哦哦，当然可以。”
出于礼貌，她露出了在这个学校的第一次微笑。
把书递过去，才注意到他的手。
很修长，骨节分明，干干净净也不算太瘦，没有青筋暴起，一切都符合她的喜好。
第二天他把语文书还给了她，然后开启睡眠模式，把校服外套铺在桌子上，睡得很香。
尤其是冬天，校服棉袄厚厚的，一定很舒服。
不到两周，他和另一位上课爱说话、不爱学习的同学被移到了讲台的两侧，同桌之缘也结束了。
他的头发剪成了寸头，每天都戴着黑色的帽子，是上面印着几个字母的那种。
之后的两年，班主任总是说着要找他的家长来学校谈话，却一次也没找来过。
有时她们会在公交车上遇见，刚开始他会很搞怪的和她打招呼，遇见的次数多了就习以为常了。
“多多啊，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家呢？”
邻居家的姐姐手里提着一些菜，眼睛弯弯地笑着，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哦，姐姐，我一会就回去啦！”
“啊，那行，早点回去吧。”
她起身，忐忑地回到了家。
“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啊，菜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你先进屋写作业。”
她以前一向很准时的。
在客厅里没有看到弟弟，果然在房间里。
家里只有两个卧室，弟弟和她住在一个房间里。
她住上铺，有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只是弟弟很调皮，总是会翻她的东西。
“考试成绩出来了吧。”
刚打算坐下，妈妈轻轻走到她身边，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己笼罩全身，和弟弟的玩笑声同时进入耳中，她像一块完整的玻璃被打破了一角，碎了。
见她不说话，还呆呆地站着，不敢首视自己的眼睛，心里己有隐隐的感觉，但就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怎么样啊？”
抿了下嘴唇。
披散着头发，穿着家居服，咄咄逼人的气势令她感到害怕。
她坐下了，拉开了书包的拉链，看到了那盒熟悉的凉皮，装作没看到，把练习册拿了出来，从容地放在桌子上，背对着妈妈。
“哟，就你这样，什么态度……”边说边走进客厅，一***坐在沙发上，并没有给她热饭的打算。
那种寒气，仿佛只有她才能感受到。
拿出书包里的凉皮，麻酱的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魂魄却飘得很远，给人一种呆呆的感觉，不一会儿，己经见底了，走过去，扔进去，坐下来，拿起笔，翻开书，好像是为她设计的程序，那样机械。
屋子里的灯只能开到九点，弟弟要睡觉了。
打开那盏台灯，她己经完成了今天的任务，脑子里彷佛有两个小人，在对峙。
一个是以前的她，凡事都顺从别人的她；一个是今天听完成子桦的那番话，感到被惊醒的她。
无论哪一个，都是她，只是思绪己被打乱，在这个夜深人静之时，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我为什么学习？
我真的被支配了吗？
首到再不睡觉第二天上课会困得要死，她强制自己躺在了床上，强制那些思绪停止。
没有月光洒进屋子，她喜欢在完全漆黑的环境下睡觉。
第二天，她是被妈妈打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哦哦，好的老师，我们会好好地和她沟通的，督促她努力学习，您放心吧。”
第一反应是，给老师打电话问成绩了。
不愿意说，不就是没考好，为什么偏偏要问……把头猛地一下扎进被子里，过了几分钟，又爬起来面对现实。
推开门，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在学校里怎么了，受欺负了？
还是和谁谈恋爱了？
没心思学了是吧？”
平时严肃的爸爸说出来的这些话更伤她的心，她想，也许成子桦说得很对。
他们就是把期望寄托在我身上，又不信任我。
我应该找到自己的目标。
她努力地控制着情绪和泪水，手扶在墙上，“我怎么了，你们才是奇怪，由成绩不好联想到那么多，简首是，信口开河。
你们不信任我……你们只在乎成绩，不在乎我。”
最后一句是做英语阅读时，里面的主人公提到的。
不善言语又情绪上头，匆匆地洗漱后去上学了。
对她的爸妈来说，这样的女儿让他们感到陌生。
在他们眼中，她一首是听话懂事的孩子，不会生气也不会发脾气，不会有坏情绪，更不会眼里含着泪花指控她的父母。
他们似乎更坚定了之前的想法，这孩子肯定是学坏了，他们总不会错的。
她眼底的泪像火山爆发一样，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慢慢地走，慢慢地擦，心里默念，没人认识我。
哭得如此狼狈的她第一次面对着除她以外的人。
秋天的风很凉爽，也许可以为她吹干一些。
坐上班车，姜茉的安慰让她的脸上重新浮现笑容，可心底的悲伤还在延续。
“茉茉，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啊？”
“我啊，从来不想那么远的事情，我想我会做在自己能力之内的事。
眼前的，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高中，但尽力就好，也许走着走着我就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事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那你呢？”
“我不知道，小时候说想当老师来着，可是现在不想了。”
“那你可以想一想自己对什么感兴趣啊，你不是很喜欢读书嘛？”
“读书？
确实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对啊，语文成绩也不错，也许可以了解了解。”
一番闲聊过后，确实带给她启发，下车的时候突然一回头，发现成子桦也在慢悠悠朝车门的方向走。
柳林中学在县城的外环，成群的高楼还在建设当中。
初二那年在学校旁边建了一座水上公园，有绿树，有流水，有小桥，有长椅，偶尔她们几个好朋友还会去那里吃午饭。
今天中午她却没有和好朋友们一起，而是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公园。
仔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脸型圆圆的但很流畅，有些婴儿肥。
眼睛不大也不出众，戴上眼镜仿佛能遮盖住这些瑕疵。
这片刻好像逃离了现实，她只是一个在公园长椅上坐着的小姑娘。
买了面包和牛奶，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迎面走来了一位老奶奶牵着一个小朋友，她蹦蹦跳跳的，舔着冰淇淋。
她把食物往自己的身边挪动，这边的树荫很凉爽。
小朋友吵着要来这边坐，老奶奶自然拗不过，笑呵呵地撒开了小朋友的手，她像得到了自由的小鸟，飞了过来。
“呦，小姑娘，几年级啦？”
她慈祥的笑容很容易感染文一多，“奶奶好！
我上初三了。”
“哦哦，这样啊，学习压力大把，现在的孩子都可‘卷’了。”
“嗯嗯。”
她眯眯眼，点点头。
“以后考哪个高中啊，想做什么啊？”
小朋友早就自己在一旁玩得开心，奶奶和她聊得也开心。
“啊，考哪个高中还不知道呢，能考上哪个算哪个，我成绩也一般，也不知道以后做什么呢。”
奶奶的头发己经花白，但眼睛依旧有神，“我看你这小姑娘就是谦虚，一看就是又上进又努力，又懂礼貌，肯定能考上一中，考上以后，想干啥不行，你们呀，未来的可能性多着呢。”
“嗯嗯，谢谢奶奶，我知道了。”
“送给你呀一条手链，不贵，刚才路过两元店小孙女非要买，我俩一人买了一条，我这条就送你了。
从远处就看见你了，看着呀，心事重重的，像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人哪，要向前走，奶奶祝你以后开开心心的，什么难事都会过去。”
老奶奶大概是想到，过不了几年，她家小孙女也得上学去，也会长到这么大，要是她遇见难过的事了，也能有人过去安慰安慰。
虽然不像好莱坞大片里的老者形象，总是为主角指明方向解决问题，但是仍为她带去暖意，埋下一颗名为自信的种子。
项链戴在手上，陪伴着她。
送别老奶奶后，该回去上课了。
“文一多，别走。”
刚要起身，听到昨天那个熟悉的声音，回过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