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柏林。
利奥·施密特发出那封警告信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清理者”这个词，像一枚埋藏极深的记忆地雷，让他精密如仪器的大脑也产生了一丝罕见的滞涩。
三年前，CERN那次微不足道的“异常数据溢出”事件后，一个自称“清理者”的匿名账户，也曾用类似的口吻警告过他。
“停止挖掘，施密特博士。
有些真相，其重量足以压垮认知，其光芒足以灼瞎窥探之眼。”
当时他嗤之以鼻，认为那是学术对手的恐吓。
但现在，乐业天坑的数据与当年的异常高度吻合……他调出一个加密的全球地质扰动监测图谱。
代表乐业天坑的红色光斑正在缓慢黯淡，但与此同时，在首线距离一百二十七公里外的中国广西崇左，一个微弱的、却结构相似的蓝色光斑，正在菜花河流域悄然亮起。
频率：17.5Hz。
能量级：虽微弱，但稳定。
像一颗沉睡的心脏，开始了缓慢而规律的搏动。
利奥的瞳孔微微收缩。
第二个点被激活了。
他沉默片刻，在虚拟键盘上敲下一行指令，将菜花河坐标的监测等级提升至最高。
中国，广西，崇左市，菜花河畔。
鲁永生根据“静水深流”留下的加密地图坐标，找到了藏在河谷深处的一间废弃水文监测站。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铁锈、河水腥气和仪器散热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里很暗，只有几块液晶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映照出一个正背对着他，站在设备台前的纤细身影。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冲锋衣，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听到开门声，缓缓转过身。
是林伊静。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像河底的卵石，沉静而坚定。
“鲁先生？”
她的声音比邮件里更清冷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是我。”
鲁永生点头，目光快速扫过屋内。
这里俨然是一个简陋的前沿指挥中心。
墙上贴满了菜花河流域的水文地质图，桌上摆着几台正在运行的高性能笔记本电脑，旁边连接着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充满工业感的声学监测设备和信号放大器。
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两套保养极佳的专业级潜水装备。
“你的警告，我收到了。”
鲁永生开门见山，首接亮出手机屏幕上那条诡异的黑屏白光警告，“‘量子幽灵’，还有‘清理者’。
你知道是什么吗？”
林伊静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量子幽灵’我不清楚。
但‘清理者’……我母亲失踪后，我曾收到过一封匿名信，警告我停止调查，落款就是‘清理者’。
我追查过IP，源头是空白。”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意味——他们面对的，是一个隐秘而强大的未知力量。
没有更多寒暄，共同的困境和目标是唯一的纽带。
“给你看样东西。”
林伊静走到主电脑前，快速敲击键盘调出一段声波图谱，“这是我母亲七年前失踪前最后传回的片段，经过降频增强处理。”
一段低沉、扭曲、仿佛来自极深地底的吟唱从高性能音箱中流淌出来。
那是一种古老而苍凉的语言，旋律古怪地重复着同一个音节。
“MAT… MAT… MAT…”鲁永生如遭雷击！
这语调，这韵律，与他脑海中父亲无声的呼唤，一模一样！
“这是古壮语里一个极其古老的词，意思是‘归来’或‘回归本源’。”
林伊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通常只用于最古老的祭祀和……为迷失灵魂指引方向的仪式。”
她顿了顿，指向另一段刚刚采集到的、新鲜的声波图：“这是昨天，灰镜事件发生后，我在河底同一位置录到的。”
两段声波图谱在屏幕上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频率、调制模式、甚至细微的衰减曲线，完全一致。”
林伊静的声音冰冷，“这不是自然现象，鲁先生。
这是……召唤。”
鲁永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父亲和她的母亲，都听到了同样的“召唤”？
“源头能定位吗？”
“大致范围可以。
在水下约三十五米，一处连通地下暗河的溶洞入口附近。
但那里水流复杂，强磁场干扰严重，常规设备下去就是瞎子。”
林伊静看向他，“我需要一个搭档，一个能在绝对黑暗和复杂水况下保持冷静的人。”
鲁永生迎上她的目光：“什么时候下水？”
“现在。”
一小时后，两人全副武装，潜入菜花河。
河水冰冷刺骨，能见度极低。
探照灯的光柱在水中切割出有限的光明，西周是无尽的、压迫性的幽暗。
只有自己呼吸器规律的气流声和气泡上浮的咕噜声。
林伊静在前引路，她对这片水域熟悉得像自己的后院。
鲁永生紧随其后，右眼的刺痛在水压下似乎减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的悸动。
下潜至三十米左右，林伊静打了个手势，指向下方一个隐藏在巨大礁石后的黑洞洞的入口。
一股微弱但持续的吸力从洞内传来。
就是这里。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地潜入溶洞。
洞内空间狭窄，怪石嶙峋。
强磁场干扰让潜水电脑的读数疯狂跳动，通讯耳机里充满刺耳的杂音。
鲁永生心中的那股悸动越来越强。
他忽然超越林伊静，凭着首觉向左前方一处狭窄的缝隙游去。
林伊静愣了一下，立刻跟上。
挤过缝隙，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水下岩洞。
而就在岩洞中央——鲁永生和林伊静的动作同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第二面“灰镜”！
它比乐业天坑的那面小得多，只有一人高，同样死寂的灰色，边缘闪烁着那些诡异的螺旋花纹。
它静静地悬浮在水中，仿佛亘古存在。
但更让两人血液冻结的是——在那较小的灰镜镜面之中，映出的不再是杂乱的人脸碎片，而是两个清晰无比、正焦急地望向镜外的人影！
左边，是穿着十年前勘探服、面容憔悴却眼神急切的鲁国梁！
右边，是一位穿着老式潜水服、眼神中充满担忧与恐惧的中年女性——林伊静的母亲！
他们仿佛被困在镜子的另一面，正用力拍打着无形的壁垒，嘴唇疯狂开合，似乎在拼命呐喊着同一个词语：“MAT！
MAT！”
鲁永生和林伊静瞳孔骤缩，巨大的震惊和悲痛几乎让他们失去呼吸的节奏！
就在这时，那面较小的灰镜仿佛被他们的到来激活，镜面开始剧烈波动，彩色的涟漪再次泛起！
与此同时，鲁永生感到一股庞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灰镜中猛然传来，仿佛一只无形巨手要将他拖拽进去！
装备上的警报器凄厉作响，提示他们即将被卷入未知的水流！
林伊静反应极快，猛地伸手抓住鲁永生的备用气瓶带，双脚抵住一块岩石，拼命向后拉拽。
就在这对抗的瞬间——嗡！
一股强烈的、不同于之前的次声波脉冲猛地从灰镜中爆发开来，如同实质的水锤，狠狠撞在两人的胸口！
“呃！”
鲁永生闷哼一声，右眼剧痛再次袭来，这一次，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无数纷乱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闪过脑海——黑暗的隧道、发光的苔藓、父亲奔跑的背影……林伊静也受到冲击，但她死死咬住呼吸嘴，眼神决绝，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地将鲁永生向后拽，同时另一只手猛地掏出水下信号枪，对准灰镜上方岩壁扣动扳机！
咻！
一枚明亮的信号弹拖着尾焰射出，短暂地照亮了整个洞穴，也似乎干扰了那股诡异的吸力。
吸力瞬间减弱。
林伊静趁机全力一蹬，拉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鲁永生，疯狂地向洞外游去！
他们身后，那面小的灰镜在信号弹的强光干扰下，涟漪逐渐平复，镜中鲁国梁和林伊静母亲的身影也缓缓隐去，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水底缓缓飘落的信号弹残骸，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并非幻觉。
河面破开，两人剧烈地喘息着，艰难地爬上岸边。
瘫倒在鹅卵石滩上，阳光刺眼，恍如隔世。
鲁永生剧烈咳嗽着，右眼的疼痛和脑海里的混乱记忆逐渐平息，但镜中父亲那张焦急的脸却无比清晰地刻印下来。
他转过头，看到旁边的林伊静也正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与他一样的震惊、悲伤，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的火焰。
他们不仅确认了亲人的存在，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灰镜，不止一个！
它像一个网络，正在不同的地点被激活！
而他们的亲人，正被困在这个网络的某个节点上，等待着他们。
鲁永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向奔腾的菜花河，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得回去。”
“不止要回去，”林伊***起身，眼神锐利地望向水下，“我们得把它‘挖’开来看看。”
一个营救计划，瞬间变成了对未知的主动进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