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洞内仿佛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一个时辰。
那汇聚的月华渐渐变得稀薄,最终恢复了寻常的照射。
洞内重新被幽暗笼罩,只有那双眼眸,在黑暗中泛着极淡、极淡的,非人的微光。
她又开始了尝试。
这一次,不仅仅是手指。
她那纤细的、苍白的手臂,开始用上力气,手肘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将上半身支撑起来。
动作缓慢得令人心焦,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关节处传来的、几不可闻的“咯吱”轻响,仿佛稍一用力,这具沉寂了太久的躯壳就会散架。
支撑起到一半,手臂一软,小小的身躯又重重地落回石台。
没有痛呼,没有沮丧。
她只是停顿了片刻,空洞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然后,开始了又一次的努力。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
终于,她用手肘稳稳地撑住了身体,接着是手掌。
整个上半身,以一种极其僵硬、几乎不弯折腰部的姿势,缓缓地、首挺挺地坐了起来。
长长的、纠结的乌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部分脸颊和单薄的脊背。
她坐在石台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突然被赋予了动作的玉雕。
头颅微微歪着,似乎是在适应这个全新的“视角”,打量着这个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洞穴。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石台的边缘。
她需要下去。
双手撑在石台边缘,那双小脚,苍白而精致,慢慢地探向地面。
脚尖触碰到冰冷而粗糙的岩石地面时,她似乎停顿了一下,感受着那陌生的触感。
随即,她手臂用力,将整个身体的重量转移。
“咚。”
一声轻响,她双脚落在了地上。
站姿有些怪异,膝盖似乎不会打弯,整个人显得首撅撅的,深一脚浅一脚地站着,微微摇晃,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但她终究是站住了。
离开了那沉睡千年的石榻。
站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怡宝(冥冥中,似乎有一个意识告诉她,这是她的名字)僵硬地转动着脖颈,空洞的黑眸扫视着这个并不大的洞穴。
洞内除了那方石台,空空如也,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腐的、混合着岩石和某种奇异清香的气息。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被藤蔓遮掩的洞口。
外界,有微弱的光,还有……风。
带着草木气息的风,从藤蔓的缝隙间钻进来,拂动了她额前几缕干枯的发丝。
一种模糊的、源自本能的好奇,或者说,是某种无形的牵引,让她朝着洞口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第一步。
“沙……”脚步落地声在寂静的洞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动作极其笨拙,腿脚仿佛不是自己的,抬得很低,落地时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拖沓感。
身体平衡极差,摇摇晃晃。
第二步,第三步……她走得极其缓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姿势怪异如同初学走路的婴孩,却又带着一种婴孩所没有的、令人不安的僵硬感。
来到洞口,她伸出那只苍白的小手,动作迟缓地,拨开了垂挂的、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厚密藤蔓。
“哗啦——”藤蔓被撩开,清冷的月光瞬间倾泻而入,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映得那双空洞的眸子,似乎也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洞外,是更为广阔、更为幽深的古老山林。
夜雾如轻纱般在林间飘荡,远处传来不知名虫豸的窸窣鸣叫。
怡宝站在洞口,微微仰着头,任由月光笼罩全身。
她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突然增强的光线,空洞的眼睛眯了眯,但很快又恢复成了那茫然的模样。
前方,是未知的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