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那晚,邝薇彻夜未归。
清晨她倚着门框,指尖晃着车钥匙:“靳砚,知道昨晚我在哪吗?”
“沈策的床。”她笑得像淬毒的刀,“他吻技比你好十倍。”
我沉默着擦亮打火机,火苗映着离婚协议上她签好的名字。
三个月后,她跪在水泥地上尖叫。
“求你了!沈策他快死了!”
我按下搅拌机开关,轰鸣声盖过她的哭嚎。
“急什么?”我踢了踢脚边抽搐的男人,“这才第一车。”
靳砚是被一种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咔哒”声惊醒的。
不是闹钟。那声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轻佻,在凌晨五点死寂的客厅里,像根冰冷的针,扎破了包裹着这个家的、早已脆弱不堪的平静假象。
他睁开眼,卧室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里,透进一丝城市尚未苏醒的灰白。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冰冷平整,没有一丝褶皱。这空荡,连同那持续不断的“咔哒”声,像两只无形的手,骤然扼紧了他的心脏,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卧室门边。门虚掩着一条缝。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玄关处昏黄的壁灯。光影的边界模糊不清,勾勒出一个倚在门框上的窈窕身影。邝薇。他的妻子。
她回来了。
靳砚的目光第一时间捕捉到她指尖跳跃的那一点金属冷光。是她那辆红色跑车的钥匙。此刻,那枚小小的金属片正被她纤细的手指勾着,悬在半空,随着她手腕慵懒的晃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另一只手的指甲盖,发出那令人心悸的“咔哒”声。
她身上还穿着昨晚出门时那件昂贵的、剪裁完美的黑色小礼服裙,只是此刻裙摆有些凌乱,肩头滑落,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失去了光泽,松散地垂在颊边,带着一种放纵后的疲惫,却又被另一种更强烈的、近乎亢奋的情绪点燃。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嘴角却向上弯着,勾出一个极其刺眼的弧度。
那是一种混合了酒精、倦怠,以及……某种得胜归来般的、毫不掩饰的炫耀。
靳砚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勉强压住了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腥气。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惊动了她。
邝薇猛地转过头,迷离的眼神瞬间聚焦,像淬了毒的钩子,精准地钉在靳砚脸上。那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开了,带着***裸的恶意和挑衅。
“哟,醒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宿醉的黏腻,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靳砚,知道昨晚我在哪吗?”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她指尖钥匙的“咔哒”声,单调地重复着,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靳砚没说话。他只是看着她,眼神沉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潭,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死死压在冰面之下。他走到客厅中央,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他身上只穿着简单的深灰色睡裤和背心,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沉默。
他的沉默似乎激怒了她,或者,这正是她想要的反应。邝薇嗤笑一声,身体离开门框,向前逼近一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笃”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身上那股混合着高级香水、烟草和……陌生男性气息的味道,随着她的靠近,浓烈地扑向靳砚。
“说话啊,哑巴了?”她歪着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快意,那枚车钥匙在她指尖转得更快了,“昨晚,同学会,玩得真开心啊。老同学见面,分外……亲切。”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舌尖舔过有些干裂的下唇,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在靳砚脸上逡巡,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中找到她期待的裂痕——痛苦、愤怒、崩溃。
靳砚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冰层下的暗流涌动得更急。
邝薇似乎觉得火候还不够。她猛地凑近,几乎要贴到靳砚的鼻尖,浓烈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分享秘密般的兴奋,又像是要将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捅进对方心脏:
“沈策的床。”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带着残忍的笑意,“舒服得很。”
她欣赏着靳砚骤然绷紧的下颌线,那瞬间僵硬的身体,仿佛那是她最得意的战利品。她退开一步,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尖锐又刺耳。
“靳砚,你知道吗?”她扬起下巴,眼神里是***裸的、带着毁灭***的比较,“他吻技比你好十倍。不,一百倍!你那种温吞水一样的亲法,简直让人……倒胃口!”
“咔哒!”钥匙再次重重地敲击指甲。
“他懂得怎么让女人……”她拖长了调子,眼神迷离了一瞬,似乎在回味,随即又化作更深的嘲讽,“不像你,永远像个……木头!”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针,精准地扎在靳砚最深的隐痛上。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关于婚姻中早已冷却的温度和日渐疏离的细节,此刻被邝薇用最不堪、最羞辱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凌晨冰冷的空气里。
靳砚依旧沉默。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胸腔里那股腥甜的气息翻涌得更厉害了,几乎要冲破喉咙。但他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将那口翻涌的血气,连同所有即将爆发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怒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不再看邝薇那张写满得意和恶毒的脸。他走向客厅角落那张厚重的实木书桌。
邝薇被他这彻底无视的态度激怒了。她脸上的笑容僵住,扭曲成一种气急败坏:“靳砚!你聋了吗?我在跟你说话!你老婆昨晚在别的男人床上!你……”
她的叫嚣戛然而止。
靳砚拉开了书桌最上面的抽屉。他的动作很稳,没有丝毫颤抖。他从里面拿出一个薄薄的、印着律师事务所抬头的文件夹。
他拿着文件夹,走回客厅中央,在邝薇面前站定。然后,他当着她的面,打开了文件夹。
里面是两份装订好的文件。
最上面一页,白纸黑字,清晰地印着几个加粗的大字:离婚协议书。
邝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得意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像一张拙劣的面具。她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高跟鞋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靳砚没有回答她。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他的目光落在协议书的最后一页,签名栏上。
那里,已经有了一个签名。
“邝薇”。
字迹潦草,带着一种签下大额支票时的随意和傲慢。那是她三个月前,靳砚第一次提出离婚意向时,她为了尽快摆脱他、拿到她认为应得的***,毫不犹豫签下的名字。她当时以为那是她通往自由和新生活的通行证,签得无比痛快。
靳砚的目光在那个签名上停留了一秒,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然后,他做了一件让邝薇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慢条斯理地从睡裤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银色的、造型简洁的Zippo打火机。那是他用了很多年的旧物,金属外壳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
“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在死寂的客厅里异常响亮。
一簇小小的、金黄色的火苗,猛地从打火机顶端跳跃出来。火苗不大,却异常稳定,散发着灼人的热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颗跳动的小小太阳。
靳砚用左手稳稳地捏着那份摊开的离婚协议书,将右下角,印着“邝薇”签名的那个位置,缓缓地、精准地,凑近了那簇跳跃的火苗。
纸张的边缘,在接触到高温的瞬间,开始卷曲、发黑,然后,一点橘红色的火星,猛地亮了起来!
“你干什么?!”邝薇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了调。她下意识地想要扑上来抢夺。
靳砚只是微微侧身,轻易地避开了她。他的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他的右手稳稳地举着打火机,左手捏着文件,眼神专注地看着那点火星迅速蔓延,吞噬着那个代表着法律效力的签名,吞噬着她自以为是的退路。
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张,发出细微的“哔啵”声。黑色的焦痕迅速扩大,将“邝薇”两个字彻底吞没,只留下一片丑陋的、边缘泛着暗红的焦黑窟窿。一股纸张燃烧特有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袅袅升起,弥漫在两人之间。
昏黄的壁灯光线下,那簇小小的火苗在靳砚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跳跃、燃烧,映照出里面一片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暴的荒原。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终于再次落在邝薇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上。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
那是一个宣告。
一个来自地狱深渊的、无声的咆哮。
邝薇看着他那双被火苗映亮的眼睛,看着那里面翻涌的、绝非她所预料的痛苦或愤怒的冰冷杀意,一股前所未有的、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让她如坠冰窟,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枚一直被她炫耀般晃动的车钥匙,“啪嗒”一声,从她僵硬的指尖滑落,掉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