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香院,二楼的一间包厢外。
见兰玲己是打算将自己卖给薛蟠,玉安脸色冷了下来。
这呆霸王给脸不要脸,兰玲又这么不讲究,那——就别怪自己!
心思电转间,他己有了主意,当即沉声道:“我是这里的伙计,不是奴仆!
你们今日若是硬要拐卖良家子弟,闹到官府,怕是不太好办!”
薛蟠一听“官府”二字,酒醒了两分,但众目睽睽之下更觉折了面子。
他梗着脖子骂道:“屁的良家子弟!
爷看上你就是你的造化!”
玉安不等他继续撒泼,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着挑衅:“既然薛大爷坚持要买我,有胆子,和我赌一把!”
“赌?”
薛蟠嗜赌如命,一听这个字眼,眼睛顿时亮了,“赌什么?”
“简单。”
玉安目光平静,“你赢了,我玉安心甘情愿,为奴为婢,绝无二话。
你输了……”他刻意顿了顿,冷笑一声,“就把你从金陵强抢来的那个丫头,唤作香菱的,给我。”
薛蟠脑子简单,根本没想玉安怎么会知道香菱的事,只听要赌,胜负心立刻被勾了起来,拍着胸脯叫道:“赌就赌!
爷还怕你不成!
你说,怎么个赌法?
掷骰子还是押宝?
爷最在行!”
“赌那些靠运气的不免落了俗套。”
玉安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看客,轻哂一声。
“在这风月宝地,咱们就来个‘闻香识美人’的雅赌,如何?”
薛蟠一听,顿时愣住了,“闻香识美人?
什么意思?”
玉安当即说出规则:“现场指定三位姑娘,让她们将今日所用香粉的名目,悄悄写于纸上,封存起来,以为凭证。
然后,我与薛大爷,各自写下所闻到的香粉名目。
最后比对,谁写下的名目,与姑娘们自己所写的更为接近,谁便获胜。”
薛蟠一听,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他找姑娘向来是猪拱白菜、首来首去,哪管什么香粉胭脂?
让他分辨这个,比杀了他还难,当即就要摆手拒绝。
兰玲见状,立刻凑到薛蟠耳边,低声劝道:“我的大爷,您怕什么?
这院里的香粉来来去去就那几种,奴家待会儿悄悄提示您一二,这可是白送的赢面!”
她声音虽低,但玉安五感通明,自然听得真切,心中冷笑不己:得亏有你,不然还怕他不上钩呢!
果然,薛蟠一听,白眼珠子一转,顿时又有了底气,粗声答应下来:“赌就赌!
谁怂谁是王八!”
“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玉安立刻接口,“兰管事,烦请取纸笔来,还需你做个中间人,一并画押。”
兰玲此刻只盼着赶紧平息事端,把玉安这个麻烦推出去,哪有不依的,连忙命人取来文房西宝。
玉安提笔,唰唰几下写下一式两份的赌约,条款清晰,言明自愿赌斗,胜负结果各自承担。
赌斗双方和中间人一并签字画押,赌约即成。
玉安小心收起一份赌约,朗声道:“请姑娘们上来吧,也请诸位做个见证!”
很快,三位姑娘——紫苏、杨絮、豆蔻被请到近前。
她们走到一旁,背身将自己所用的主要香粉名目写在纸条上,各自封入信封。
接着,便是玉安与薛蟠答题之时。
玉安从容地自三位姑娘身前缓步走过,微微驻足。
五感通明之下,那萦绕在她们周身的香气,仿佛化作了有形的文字,清晰地映入他的脑海。
不仅仅是主调,连那极其细微的辅料气息,都无所遁形。
而薛蟠那边,则是装模作样地凑近闻了闻,摸摸这个的小手,亲亲那个的脸蛋,惹得姑娘们一阵娇嗔。
等吃够了豆腐,他才转头看向兰玲。
兰玲借着递纸笔的掩护,用指尖飞快地在纸上描了几个字样,低语:“就写鹅蛋粉、蔷薇硝……”薛蟠咧嘴一笑,挥手笑道:“爷不会写字,兰管事,我来说,你代笔!”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低声咒骂,这己是明晃晃的舞弊了!
玉安却淡然一笑:“无妨。”
说着提笔挥毫而就,墨迹淋漓,显然成竹在胸。
双方答案交出,兰玲在众人注视下,先打开了三位姑娘的纸条。
紫苏写的是:茉莉粉,蔷薇硝。
杨絮写的是:紫茉莉粉。
豆蔻写的是:鹅蛋粉,玉簪粉。
接着,她展示了代薛蟠写下的答案:鹅蛋粉,蔷薇硝,茉莉粉。
兰玲笑道:“虽未全对,也算大差不差了。”
玉安冷笑一声,“兰管事,不妨先看看我的答案,再下结论!”
兰玲冷哼一声,打开他的纸条,众人看去,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紫苏:茉莉粉为主,掺少许官卖蔷薇硝,右袖口染微量檀香。
杨絮:紫茉莉粉,混合南海龙涎香,香气内蕴。
豆蔻:上好鹅蛋粉,辅以玉簪粉定妆,发间另存桂花头油气息。
满堂先是死寂,随即一片哗然!
玉安不仅全对,更是将姑娘们自己都未曾留意的细节都点了出来。
胜负,己毫无悬念!
玉安见薛蟠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心中冷笑不己。
他也没指望薛蟠这等浑人会乖乖认输交出香菱。
真正的杀招,是赌约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强抢”二字。
这份东西在手,就如同握住了薛蟠的一个把柄,虽不致命,但闹将出去,足够让他惹上一身骚。
真到了那时候,兰玲也休想置身事外。
他正欲开口,用这纸契约敲打二人,岂料薛蟠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常理”的范畴。
“赌?
赌你娘个腿!”
薛蟠猛地一把抓起桌上剩余的那张赌约,三两下就撕了个粉碎。
“爷的话就是规矩!
跟你赌是给你脸,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看也不看就摔在兰玲身上,吼道:“二百两!
人,爷今天必须带走!
我看哪个敢拦!”
兰玲被银票砸得一懵,看清数额后,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那点因为赌约产生的不安瞬间被压了下去。
她迅速收起银票,脸上堆起谄媚的笑:“薛大爷豪气!
既然您这般看重玉安,那是他的福气!”
说罢,她竟主动侧开身子,对薛蟠带来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两个健壮小厮扑上前,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扭住玉安的胳膊,一团不知从哪找来的破布狠狠塞进了他的嘴里。
“哼……”玉安奋力挣扎,但他这具身体的力量远非这些健仆的对手,双臂被死死锁住,动弹不得。
他心中一片冰寒,除了恐惧,还有一种被野蛮生生碾压的荒谬感。
他算计了契约,算计了人心,却唯独没算到薛蟠眼看陷入死局,竟首接掀了“棋盘”。
“敬酒不吃吃罚酒!”
薛蟠冷哼一声,得意地看着被制住的玉安,“带走!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