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玉衡仙君玉清辞站在破败院落外,雨水顺着他的白衣下摆滴落,在地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他望着院落里那个被地痞围殴的少年,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眸中,
此刻翻涌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痛楚。那少年衣衫褴褛,浑身污泥,
却死死护着怀里半个脏污的馒头,眼神凶狠如困兽。雨水打湿了他的黑发,
贴在棱角分明的脸颊上。这张脸,
千年心血、寻遍天地至宝、甚至折损半身修为才勉强重塑的脸庞——正是他陨落多年的挚友,
谢照临。“照临...”他低声呢喃,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三百年前,暗渊肆虐,
谢照临为守护苍生,以身为祭,封印魔渊,魂飞魄散。玉清辞苦寻复活之法,
终于在一卷上古禁术中找到了希望——以自身仙元为引,聚魂凝魄,重塑肉身。
然而此法凶险至极,施术者将修为大损,元气大伤,且新生的魂魄脆弱无比,
需置于极阴之地温养,方能稳固。眼前的少年,正是他刚刚完成复活仪式的谢照临。
只是魂魄初定,记忆全失,如同初生婴孩,不知为何流落至此。玉清辞神识微探,
心中更是猛地一沉。因复活术的副作用,谢照临的新身体竟成了万年难遇的纯阴之体!
这原本是温养残魂的最佳容器,却也成了暗渊势力复苏所必需的“钥匙”!
必须在暗渊察觉前,带他回去!“小子,把馒头交出来!
”地痞的狞笑声打断了玉清辞的思绪。那少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神凶狠如故。
玉清辞再不犹豫,袖袍轻拂,那几个地痞便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泥水里。
少年警惕地抬头,对上一双清冷如寒星的眼眸。“跟我走。
”玉清辞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凭什么?”少年冷笑,眼神充满敌意。玉清辞不答,
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方才匆忙出关,复活术的反噬还未平息。他一挥手,
少年便觉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被拦腰抱起,腾空而起。“放开我!你这伪君子!
”少年在他怀中疯狂挣扎,指甲在他素白的手背上划出血痕。玉清辞闷哼一声,
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将禁锢的手臂收得更紧,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他不会解释,
也无力解释。复活挚友是逆天而行,一旦泄露,必遭天谴。他只能以最拙劣的方式,
将他重新护在羽翼之下。2沉璧崖,终年云雾缭绕,崖壁如刀削斧劈,直插云霄。
崖顶终年积雪,寒气逼人,唯有玉清辞居住的"沉璧居"附近,因阵法守护,才有些许生机。
这里成了少年眼中最华丽的囚笼。“从今日起,你名玄烬,是我的弟子,
也是...未来的道侣。”玉清辞的声音在崖顶回荡,清冷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虚弱。
玄烬咬紧牙关,恨恨地盯着眼前这个强行将他掳来的仙君。道侣?
不过是贪图他这具皮囊的借口罢了。他试图逃跑,一次又一次。第一次,
他沿着陡峭的山崖攀爬,结果失足摔下,浑身擦伤。是玉清辞无声出现,将他带回,
亲手为他清洗伤口、上药。玄烬别开脸,拒绝看那双清冷眸子,
只觉得那指尖异乎寻常的冰凉,仿佛带着重病之人的寒意。他拒学道法,玉清辞便不再强求,
只将他禁足。玄烬赌气撕书,玉清辞便罚他抄写,却在半夜悄然来到他榻边,为他掖好被角。
玄烬在睡梦中感觉到,那覆在他腕间的指尖,比白日更加冰冷刺骨。最让玄烬困惑的是,
玉清辞的身体似乎比他这个“囚徒”还要虚弱。时常咳嗽,面色苍白如纸,
偶尔他甚至能看到师尊袖口遮掩下,手腕处若隐若现的诡异青黑色纹路。一次,
玄烬练剑时灵力岔道,胸口闷痛。玉清辞瞬间出现在他身后,掌心贴于他背心,灵力渡入。
然而那灵力虽精纯,却孱弱不堪,仿佛随时会断绝。“心浮气躁,如何成器。
”师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玄烬心中莫名一紧,那想要逃离的念头,第一次动摇了。
他开始“偶然”地在师尊常去的竹林练剑,会在师尊品茶时,“恰好”路过奉上一碟灵果。
玉清辞有时会看他一眼,眼神是他读不懂的复杂,有时则会拿起一枚果子,轻轻咬一口。
每当这时,玄烬心中便会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3直到那个午后。他步入书房送茶,
见师尊不在,目光却被书案上方悬挂的一幅画卷吸引。那是一个男子的画像。
画中人眉目温润,唇角含笑,气质如煦日暖阳,令人见之忘俗。他身姿挺拔,负手而立,
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这画本身已足够引人注目,
但真正让玄烬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
是画中人的容貌——竟与他有着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眉宇间的轮廓,
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画像旁,还有一行清隽飘逸的字迹,
是玉清辞的亲笔:“清辉映雪,念之不忘。”“清辉映雪”……玄烬曾听宗门老人提起过,
这是当年玉衡仙君玉清辞与其挚友谢照临的合称!画中人,就是那位早已陨落的谢照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有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带着尖锐的冰刺,
将他那颗萌动着爱意的心扎得千疮百孔!为何师尊会强行带走他一个市井孤儿?
为何会给他“未来道侣”这般特殊的虚名?为何会容忍他的屡次冒犯,
甚至在他“大逆不道”地亲近时,不曾真正严惩?
何……偶尔会用那种复杂难辨、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的眼神望着他……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被特殊对待的那一个。他只是一个拙劣的替代品!一个仗着与别人有几分相似,
便被强行掳来,圈禁在身边,用以寄托对亡者思念的影子!
那刚刚在心中燃起的、名为“爱”的微弱火苗,被这盆名为“真相”的冰水瞬间浇灭,
只剩下屈辱的灰烬和灼人的愤怒。他无法再待在这里,
无法再面对玉清辞看着他却想着别人的目光!每一次默许,每一次容忍,
此刻想来都成了对他最大的嘲讽!他必须离开!立刻!马上!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
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放弃了以往所有的周密计划,带着一股被羞辱后的决绝和悲愤,
不顾一切地冲下了沉璧崖。他只想逃离这个把他当作别人影子的地方,
逃离那个看似清冷、实则将他视为替身的人!正是这失去理智的、不顾后果的逃离,
让他如同黑暗中最显眼的靶子,瞬间暴露在了潜伏已久的暗渊爪牙面前。“纯阴之体!
终于找到了!”死亡的阴影伴随着阴冷邪恶的气息当头罩下。玄烬心中一片冰凉,
甚至生出一丝绝望的解脱——若是就此死了,也好过做一个可悲的替代品。然而,
千钧一发之际,那道熟悉的、素白的身影还是如同以往每一次一样,骤然现身,
没有丝毫犹豫,用后背为他承受了那凝聚着幽冥死气的致命一击!“师尊——!
”玄烬眼睁睁看着那清绝的身影如同折翼之鹤般坠落,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他脸上。这一次,
那血腥气中夹杂的,不仅仅是恐惧和愧疚,
更有了一种被真相撕裂后、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和混乱。他看着玉清辞苍白如纸的脸,
脑海中却不断闪现着那幅画像和“清辉映雪”的字迹。你到底……是在救我,
还是在救你心中那个“他”的影子?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缠绕在他心头,
与那熔岩般滚烫的愧疚交织在一起,将他拖入了更深的情感炼狱。可玉清辞重伤,道基受损,
幽冥死气如附骨之疽,不断侵蚀他的生机。再珍贵的丹药,也只能延缓,无法逆转。
玄烬所有的恨意,在师尊为他倒下的瞬间,崩塌殆尽,被熔岩般滚烫的愧疚淹没。
他留了下来,寸步不离地照料。他看着师尊日渐消瘦,畏寒怕冷,咳出的血带着诡异的黑气。
他寻遍天下灵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生命之火一点点微弱下去。“师尊,喝药。
”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玉清辞接过,沉默地饮下,
眉头因苦涩而微蹙。玄烬立刻递上蜜饯,动作熟练自然。玉清辞看着那递到唇边的蜜饯,
微微怔了一下,终是就着他的手,轻轻含住。指尖与唇瓣若有似无的触碰,
让玄烬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贪恋这种靠近,
贪恋师尊偶尔因他细致照料而流露出的、一闪而过的柔和眼神。愧疚与日俱增的倾慕交织,
发酵成了一种强烈到扭曲的占有欲。他不能失去师尊,无论如何都不能!
3在玉清辞又一次咳血昏迷后,玄烬几乎崩溃。他在宗门最隐秘的禁地,
找到了一卷名为 “阴阳婚书” 的古老禁术。卷轴记载:以此术缔结婚契,可沟通阴阳,
共享气运,为命悬一线者逆天续命!这束黑暗中的光,瞬间点燃了玄烬所有的希望。
他忽略了古籍上模糊不清的警告,忽略了那过于邪异霸道的气息。他只知道,
这是救师尊的唯一方法!他耗费心血,寻来鲛人血,混合着自己的心头精血,
调制出书写隐墨的媒介。他选择了师尊最喜爱的松烟墨,郑重地写下一份拜师帖,字字恳切,
诉说着愿永执弟子之礼的决心。而在那乌亮的字迹之下,用隐墨勾勒出的,却是“两姓联姻,
乾坤合契”的婚书。这是一个悖逆的、疯狂的骗局。但他别无选择。
他选择在一個玉清辞精神稍好的午后提出拜师。殿内焚着安神的冷香,阳光透过竹影,
在玉清辞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玄烬捧着那份承载着他全部希望与罪孽的拜师帖,
跪在玉清辞面前,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师尊,弟子蒙您舍身相护,方能苟活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