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校服裙摆还沾着泥点,怀里的布娃娃用褪色的红布缝制,两只黑色纽扣眼睛在宫灯光晕下泛着瓷质的冷光。
周清注意到娃娃的嘴角并非缝线勾勒,而是块深褐色的污渍,形状像极了凝固的血迹。
“它会动。”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纤细的手指死死抠着娃娃的胳膊。
“昨天晚上,我看见它坐在妹妹的床边,眼睛…… 眼睛一首在转。”
忘忧的目光掠过布娃娃的脖颈,那里有圈极淡的勒痕。
她伸手时,女孩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怀里的娃娃却突然歪了歪脑袋,纽扣眼睛精准地对上忘忧的视线。
周清倒吸一口凉气,他分明看见娃娃的脖颈关节处,露出截生锈的铁丝。
“放在桌上吧。”
忘忧指了指柜台前的红木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女孩犹豫着照做,布娃娃接触桌面的瞬间,周清听见细微的 “咔哒” 声,像是内部机械转动的声响。
忘忧从柜台下取出个铜制托盘,里面铺着层白色的细沙。
“这娃娃是你妹妹的?”
女孩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是上个月在旧货市场买的,摊主说它叫‘安安’。
妹妹每天抱着它睡觉,连洗澡都要放在浴室门口……”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手指绞着校服衣角:“今天早上我去叫她起床,床上只有这个娃娃,妹妹的枕头边放着这个。”
女孩摊开手心,里面是枚生锈的铜钥匙,钥匙环上系着根红绳,绳结处缠着几根金色的发丝。
忘忧捏起钥匙时,布娃娃突然剧烈扭动起来,纽扣眼睛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布料蜿蜒流下,在桌面上汇成细小的溪流。
周清发现那些液体并非红色,而是深褐色,散发着和黑衣男人怀表相似的腥气。
“它在害怕。”
忘忧将钥匙放进铜盘的细沙里,沙粒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个小小的漩涡。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林小满。”
女孩的声音发颤,“她今年七岁,梳两条麻花辫,昨天穿的是黄色连衣裙……”细沙漩涡突然停下,沙粒自动排列成串扭曲的符号。
忘忧盯着符号看了片刻,指尖在沙面上轻轻一点,符号瞬间散开,露出底下块暗褐色的污迹,形状像个缩小的门。
忘忧的指尖划过布娃娃的纽扣眼睛,那里的液体己经凝固成痂:“这娃娃里住着个执念,在找能打开某扇门的人。”
女孩茫然地摇头,怀里的书包突然掉在地上,几本课本散落出来。
周清帮忙捡拾时,发现其中一本语文书的封面上,用铅笔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林小满,林安安。
“安安是我妹妹的小名。”
女孩慌忙解释,脸颊涨得通红,“她生下来就有心脏病,当初医生说活不过五岁……”布娃娃突然发出刺耳的嘶响,纽扣眼睛里的液体再次涌出。
忘忧将铜盘里的钥匙放在娃娃手心,它的手指竟自动蜷缩起来,牢牢攥住了钥匙。
“旧货市场的摊主,是不是个左脸有疤的男人?”
忘忧的声音陡然转冷。
忘忧从柜台中取出了一本黑色的笔记本,翻开了其中一页,只见页面上显示出一个废弃工厂的轮廓,上面写着一个数字‘302’。
女孩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你怎么知道?
他说这是他女儿的遗物,还说…… 还说能保平安。”
夜晚时分,忘忧让周清去旧货市场附近的废弃工厂。
“找到标着‘302’的仓库,用这把钥匙开门。”
她递过来那枚铜钥匙,“记住,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回头。”
周清攥着钥匙站在工厂门口时,才发现这里的砖墙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仓库门锈迹斑斑,“302” 的油漆早己剥落,只剩几个模糊的数字轮廓。
钥匙***锁孔的瞬间,里面传来孩童的笑声。
周清深吸一口气转动钥匙,门轴发出刺耳的 “吱呀” 声,一股混合着樟脑丸与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
仓库深处摆着排铁架,上面整齐地码着几十个布娃娃,全都长着一样的纽扣眼睛。
最里面的铁架前,蹲着个穿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背对着他给布娃娃梳辫子。
“小满?”
周清轻声呼唤。
女孩转过身的瞬间,周清的血液几乎凝固 —— 她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手里还攥着枚黑色的纽扣。
“哥哥,你看安安好看吗?”
女孩举起怀里的布娃娃,那娃娃的眼睛赫然是两颗人类的眼球,此刻正幽幽地盯着他。
周清猛地后退,撞到身后的铁架,上面的布娃娃纷纷坠落,发出 “哗啦啦” 的声响。
每个娃娃摔落的瞬间,都有细小的骨头从布料里滚出来,在地上拼凑出孩童的骨架。
“快跑!”
忘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周清回头时,看见她站在仓库门口,手里举着盏宫灯,灯光所及之处,布娃娃们纷纷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嘶鸣。
忘忧将一枚银色的针***小满手里的布娃娃,娃娃瞬间膨胀起来,布料被撑得透明,里面隐约可见个蜷缩的人影。
随着 “噗” 的一声轻响,布娃娃炸裂开来,飞出无数细小的棉絮,在空中凝结成个女人的轮廓。
“我的孩子……”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轮廓渐渐清晰,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护士服,左脸有块明显的疤痕,“他们说她活不成,我只是想让她…… 能多陪我几天。”
月光透过仓库的破窗照进来,照亮了散落一地的布娃娃碎片。
小满站在原地,眼睛己经恢复了正常,正怯生生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轮廓。
“妈妈?”
她试探着伸出手。
女人的轮廓在触碰到小满指尖的瞬间,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周清这才发现,每个布娃娃的肚子里都藏着张泛黄的病历单,上面写着不同的名字,病因全都是先天性心脏病。
回到忘忧斋时,女孩正抱着失而复得的妹妹哭个不停。
布娃娃安静地躺在柜台上,纽扣眼睛己经消失,脖颈处的勒痕也消失无踪。
“那个摊主是火葬场的缝合工。”
忘忧将一杯热茶递给周清。
“而那个女人是医院的护士,她女儿出生就有心脏病,丈夫嫌弃女儿先天不足,抛弃了妻女。
女人为了给女儿治病,几乎散尽家财。
然而,这天下并没有这么多奇迹的发生,女人陪在女儿的身边,亲眼见证着最爱的女儿在病痛的折磨中离世。
在女儿去世后的某一天,祭拜过女儿之后,她也不幸遭遇了车祸......而处理女人尸体的正是那名摊主,女人的执念寄生于缝合工的身上。
她将自己孩子的骸骨,藏在布娃娃之中卖给有同样有心脏病的孩子,让那些孩子的魂魄当做自己的孩子陪在自己身边。”
周清看着杯里漂浮的茶叶,突然想起仓库里那些布娃娃:“那她的孩子……早己重新投胎转世,投生于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忘忧的指尖划过柜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浅痕。
天亮时,姐妹俩相携离开忘忧斋。
姐姐带来的布娃娃己经换上了新的纽扣眼睛,是用粉色的琉璃珠做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周清怀中抱着布娃娃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将娃娃放到货架上。”
无忧叮嘱了一声便向店内走去,周清连忙答应了一声,突然注意到转身离去的忘忧,袖口上,多了颗暗红色的斑点,像是被什么东西染上去的血迹。